她甚至没有追求二字。她的人生,只有苟且。
明华裳一时没收住说多了,突然发现永泰郡主神态不对。她吓了一跳,忙问:“郡主,您怎么了?”
永泰郡主憋回泪意,笑着摇摇头,又恢复世人所期待的温柔娴静的皇家郡主模样,道:“没什么,被风沙迷了眼睛。我出来的够久了,恐怕母亲会找不到人,我先回去了。”
明华裳哪敢让一个孕妇自己走,赶紧说:“我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我陪郡主回去。”
明华裳扶着永泰郡主,慢慢走在悠长婉转的廊庑上。前方传来急促有力的脚步声,来人转过回廊,看到她们,忙大步走上来:“仙蕙,你怎么在这里?”
“魏王世子。”明华裳给来人行礼,顺势退到一边。武延基握住永泰郡主的胳膊,永泰郡主柔声道:“我嫌里面闷,出来走走,刚才多亏明二娘子陪我说话。”
武延基这时候才看向明华裳,他对明华裳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随后环着永泰郡主,说:“还没变过天来,你当心受寒。邵王有些醉了,要回东宫休息,我将你也送回去吧。”
永泰郡主下意识要拒绝:“这是姑母的宴会,我怎么能提前离场?”
“你如今有孕在身,凡事要以你为先。我和父亲说一声,今日陪你回东宫,就不回王府了。”
明华裳有意落在后面,听着他们夫妻两人喁喁私语,渐渐听不到了。
永泰郡主在流放圈禁中长大,从不敢提要求,生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而武延基却相反,他生在烈火烹油的魏王府,父亲是最受女皇器重、甚至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魏王,习惯了事事自己为先。在他的劝说下,永泰郡主渐渐安了心,眉宇间的担忧放下,终于能离开这个酒气哄哄的地方,回家里养胎了。
明华裳望着前面相携离开的年轻夫妻,无声叹了一声。女皇强点鸳鸯谱,倒意外点对了一对。永泰郡主温柔沉静却过于小心翼翼,总是忍不住顺着别人,武延基不善言辞但内心强硬,他们两人在一起,虽不是青梅竹马,其实也能过得幸福。
明华裳衷心祝福他们,永泰郡主流离半生后,终于能落地生根,云开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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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王李重润在宴会上喝多了酒,要提前离席。二张兄弟和魏王等人自然不放人,但太平公主看了眼侄儿的脸色,终究还是送他回去了。
既然邵王要走了,车上无所谓再带一个,武延基陪着永泰郡主一起离场。
太平公主府就建在太极宫旁,地处长安最繁华的地段,没一会就到东宫了。李重润回宫后,立刻吩咐人煮醒酒汤,永泰郡主看到兄长难受的模样,心疼道:“阿兄,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也是,怎么不拦着阿兄?”
武延基被妻子迁怒,十分无辜,喊冤道:“何须我拦,邵王是东宫郡王,他不想喝,还有谁敢灌他的酒?但二张兄弟非要闹着让邵王喝,我能有什么办法。”
提起二张兄弟,三人都静了静。作为纯正的龙子皇孙,他们实在很难对侍奉在年迈祖母身边,靠着皮相颐指气使、兴风作浪,甚至想和他们平起平坐的玩意有好感。
李重润喝了酒,气性上头,骂道:“祖母也真是,阿父、相王叔才是她的儿子,她不要子孙侍奉,反而整日和那两兄弟待在一起,对他们言听计从。两个吹拉弹唱的伎人,祖母竟给他们封了国公,听宫人说,他们还游说祖母,想要封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祖母一世要强,老了竟被两个蠢物摆弄于鼓掌,简直有辱李家列祖列宗。”
如果放在平时,李重润不会说这种话。毕竟现在女皇才是名义上的皇帝,她年事已高,糊涂不了几年了。二张兄弟就算再得宠,还能嚣张几时?忍一忍就算了。
但今夜酒精作祟,被二张兄弟呼来喝去的屈辱感就尤其难忍。李重润心想他是高宗皇帝的孙子,正宗的皇族,凭什么要对两个以色侍人的男伎忍气吞声?身边都是自己人,邵王毫不遮掩,积压多时的不满尽数倒出。
武延基虽然是魏王的嫡长子,但对父亲的行径很看不惯,尤其不喜父亲和二张兄弟来往。他也说道:“他们两人在烟花柳巷长大,从小学的是如何伺候人,哪配谈朝堂大事?陛下却任由这两人对朝事指手画脚,甚至插手官员罢免,实在失策。”
男人对靠色得到财位的男人的敌意,远远比女人尖锐多了。他们两人越说越激动,虽然周围都是信得过的人,但毕竟在宫里,永泰郡主怕惹出事端,圆场道:“行了,这终究是祖母的事,既然祖母喜欢,就由她去吧。我们作为子孙,只管做好自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