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杀的是黄采薇,京兆府换了那么多人,来来回回查,都对此深信不疑。他既自得,又觉得寂寞。
他迫切地想要人认可他,可是他做的事情无法和人言说,他只能在失望中独自品尝胜果。
但是,这只他突然起兴捕捉的羔羊,竟然一语道穿他的意图。卢渡全身都兴奋起来,太像了,她几乎就是妹妹的翻版,可是,她却比妹妹幸运。
她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兄长,还一出生就死了母亲。这些幸运的事,为什么都发生在她一人身上?
明华裳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懒,已经和人解释过一遍的事情,她才懒得说第二遍。明华裳问:“我至今不知道那个女乞丐的名字,她叫什么,你为什么杀她?”
正常来说,没有人会回答即将要死的猎物的问题,但是卢渡实在寂寞太久了,现在有人想要了解他,他几乎迫不及待回道:“她没有名字,我给她起名叫五月。”
“为何?”
“因为二娘,就死在五月。”
明华裳动了动眉,听语气,卢渡话中的二娘肯定不是她,那就是他的妹妹?
明华裳身上和卢渡妹妹巧合的地方,还真是多呢。不过这样正好,明华裳顺势问:“她因何而死?”
“因为那个禽兽!”卢渡的语气激动起来,他向来是温文尔雅的师表形象,此刻咬牙切齿,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他自负出身名门,乃范阳卢氏之后,却连个官职都没有。他等不到朝廷请他做官,便说要潜心修佛,无意仕途。可是他那种人哪配修佛,他听说密宗最高佛法要男女双修,他看不上血统不纯的非五姓女,竟然将目光投到女儿身上。卢家的女子,血统自然是最高贵的。”
明华裳发现被绑到密室时不惊慌,发现被杀人凶手盯上时不惊慌,此刻却皱了皱眉,脸上露出明显的反感:“你是说,你的父亲,侵犯了自己的女儿,还冠以修佛法的名义?”
卢渡冷笑一声,脸上表情扭曲,完全陷入回忆中:“是啊,可真是令人恶心呢。在我很小时,因为父亲溺爱妹妹,却从不理我,我十分厌恶她,可是我十三岁那年,我去父亲房间里找他,无意撞到他对妹妹……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就在这个地方,这个石台上。”
“我现在都记得看到那一幕的感觉,男女白花花的身体无比丑陋,令人恶心,可是母亲却置之不理,一心拜她的佛,父亲威胁我,如果我将此事宣扬出去,致使范阳卢氏名声受损,我就是家族罪人。我本身就没有才能,若再没了卢氏的名声,更是一文不值。”
明华裳静静听着,问:“所以,你屈服了?”
“不然呢?”卢渡讽刺地笑,“我还有第二条路吗?我无法面对父亲,也无力救出妹妹,只能搬到青山寺去住。我问青山寺住持该怎么办,住持告诉我说,修佛。”
“妹妹她前世造了孽,此生才会经历这些。她用身体渡孽,亦是修行,等来世,她会去往极乐世界享福。我相信了,此后两年在青山寺潜心修佛,可是我十五岁那年,下人说妹妹死了,我赶快赶回家,发现她的棺材都钉好了。她下葬后,我偷偷去看过,她的身体全是紫青,是被玩死的。我问住持怎么办,修佛好像没有用,那些孽畜一点都不会被引渡成佛。住持说,那是妹妹功德还不够。我带着他去妹妹的墓冢,他挖出妹妹的胫骨,做成骨笛,说只要这样,就可以消除妹妹前世轮回中的孽障,渡她前往极乐世界。”
“你信了?”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卢渡垂眸合手,他脸色苍白,在鬼影森森的密室中做出如此虔诚姿态,既荒诞又阴森,“她欠了债,今生才会如此。住持将她的骨笛供奉在菩萨前,每做一次法事,念一次经,就是在消弭她的债。等来世,她就能投个好胎了。”
明华裳挑挑眉,无法理解这种受害人有罪论。卢渡妹妹经受这些是因为前世欠了债,卢渡父亲做这些下辈子会还债,可是,此生她已经死了,而卢渡父亲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要来生有何用?
然而看起来,卢渡却对此深信不疑。明华裳继续问:“既然你已经替她还债,那为什么还要杀那些女子?”
卢渡慢慢睁开眼,密室只燃了一盏油灯,他的脸在幢幢火光下,显得诡异可怖:“那是因为我开始议亲了,而我发现,我无法对任何一个女子产生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