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眼下圣上龙体每况愈下,而太子温和软弱,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君,焉知圣上不会为了替他铺平路,而对你下手呢?抑或是嘱咐他对你多加留意,一旦你有什么异动,便诛之。”
薛昶闻言脸色微变,怒斥道:“一派胡言!当年我随圣上一道亲征,我与战场上数次救他性命,他因此赐我丹书铁券,如今又岂会这么对我?”
“再说太子,他的骑射都是我亲自教的,我们既是君臣也是师徒,太子性情温良柔善,更是不会那样对我。”
“父亲,高处不胜寒,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便注定是孤家寡人,与他们讲昔日情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薛昶闻言皱眉摆了摆手:“好了,为父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我日后注意些分寸便是。”显然是不爱听他说这些话。
薛钰皱眉沉吟道:“儿子言尽于此,只盼父亲能够真的听进去。”
——
薛钰踏入乾清宫时,发现太子正在御前侍疾。
殿中点着龙涎香,香气醇厚深远,可隐隐却能闻到一股药味,混着龙涎香,味道略有些刺鼻。
御塌前一碗漆黑的药汁被打翻在地。
从明黄的帷帐里,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声音虚弱无力,微微颤抖着道:“卿等既 无良药可令朕快速康复,又不肯朕服食仙人所赠的丹药,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朕去死吗?”
太医跪了一地,齐声磕头道:“微臣惶恐!”
薛钰眉尾一跳,施施然地走至御榻前:“圣上。”
“是仕钰来了啊……”魏熙帝由,招呼他道:“来,仕钰,坐到朕身边来。”
又对着跪在地上的一帮御医挥了挥手,语气颇为不耐:“好了,都下去吧,没得惹朕心烦。”
一帮御医起身,捋了捋灰白的胡须,摇了摇头,一阵唉声叹气。
为首的王太医经过薛钰身边,不由得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俊美的天子宠臣,想着如今恐怕只有他说的话,圣上还能听进去几句,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世子。”
薛钰微微侧过脸来,一张玉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眸光微动,颔首道:“王太医。”
却还不等他开口,就已问道:“方才我听圣上说什么仙人所赠的丹药,这是何物?”
王太医正要与他说此事,只是一提到什么仙人所赠的丹药,不免动怒,当下嗤之以鼻道:“什么仙人赠的丹药,不过是那魏贼用来媚宠邀功所进献的红丸,还谎称是什么入宫前得遇仙人所赠灵丹,简直是一派胡言!”
薛钰知道王太医口中的魏贼正是新上任的秉笔太监魏德寿,此人奸猾阴毒,却深谙谄媚逢迎之道,对待魏熙帝懂得投其所好,因此颇讨他的欢心。
薛钰沉吟道:“红丸?”
“便是几粒鸟卵大小、色泽粉红莹润的药丸。依老夫所看,这红丸多半是术士惯常骗人用的汞丹,初服时能振奋精神,使人神清气爽,造成病愈的假象,实则此种丹药是以榨取人的阳元所换回短暂的生机,不过是回光返照,一旦过了药效,身子只会更加亏虚,圣上本就阳亏,万万不能沾染此物,还请世子多多规劝。”
薛钰皱眉,点了点头道:“好。”
“多谢世子!”
——
薛钰来了,慕容景便起身走到了一旁,让薛钰坐在御榻上。
薛钰便将先前王太医托他规劝的话讲给魏熙帝听:“圣上,依臣所见,那魏德寿所进献的丹药,说是仙人所赠,这实在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来历不明,不知药效,圣上龙体贵重,万不可轻易服用。”
魏熙帝闻言叹气道:“哎,朕又岂会不知……实在是走投无路,听到有仙药可用,总想着能试上一试,说不定真能有一线生机……”
抬头看了一眼薛钰,见他眉头紧皱,面带忧色,一时心中涌上一股暖意,遂笑道:“好了,朕知道钰儿也是担心朕的身子……放心吧,你既然也这么劝我,不到万不得已,朕是不会轻易尝试的。”
薛钰点了点头:“多谢圣上,对了,钰儿还有一事想请圣上恩准。”便将他想前往黔西一带为他寻蛊祈福的事说了一遍,这显然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根本禁不起推敲,但这因是薛钰开口,魏熙帝也没有不应允的道:“好,难为仕钰有这份心,朕便让程凌带人陪你一同前往……只不过这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月……”
魏熙帝一双浑浊的眼里渐渐浮上哀色,似乎有着浓烈的不舍:“实在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