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落魄的世家贵子,已是紫衣加身的权宦。
萧扶城如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春日暖阳,亭台水榭,一身紫色宦服,背脊挺直如青松,风姿飘然,仪容端正,好一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却偏偏是个宦官。
谁人见之,都要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可惜,可惜。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祸事,定然又是一个银鞍白马招红袖的少年将军。
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但这诸事不管的态度,却是正合了萧扶城的意。
有一个如此识趣的监军,也是萧扶城多年来能一直稳定掌控淮南的原因之一。
不然,遇上个搅屎棍,没事也得给你搅出事情来。
当然,萧扶城也没有亏待他,每年往监军府中送的银钱从没断过。
他手中那一千府兵的兵源和军资,也是一直在稳定供应着。
十年了,除了这每年固定的一笔款子,他都快忘记秦士廉这个人和他的一千府兵了。
不只他,整个淮南官场估计都已经将他忘了。
没想到此人十年不动,一出手就是雷霆霹雳。
萧扶城皱了皱眉,问道:“他为什么会借兵给你?”
他不得不多想,秦士廉看出了淮南如今表面繁华,地下已经暗潮汹涌的形势,不甘寂寞,也要出来插上一脚。
那他这十年的沉寂,在干什么,在隐忍,在积蓄力量,在静待时机?
萧霁月拂掉手上的一根木屑:“哦,秦公公与哥哥是知交好友,爹爹不知道吧?”
萧扶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霁月,感到不可思议,阿川与秦士廉竟然有交集。
萧霁月笑道:“你们当然不知道,若是人人都知道,怕是萧雀几人也活不下来。”
事发之时,萧雀几人既没有跟着去剑南,也没有留在城中,侥幸躲过了这场灾祸。
他们偷偷回来探听消息之时,遇到了监军府中的人,后被秦士廉收进了秦府。
这次萧霁月让大壮和大头带着信,找秦士廉求助,才得以联系上。
“你怎么知道秦士廉不是在利用你,图谋淮南?”萧扶城又沉了脸色,凝视着萧霁月。
萧霁月笑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今日是我用了他的人,他日若是秦公公利用了我,那也是秦公公的本事,我自己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可怨的。”
“爹爹执掌淮南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手中无兵之时,玩的就是借力打力吗?”
她嫣然一笑:“等手中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再下场,就晚了,等永远等不来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时机就是当下。”
萧扶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们以为的娇娇儿,竟是搏击长空的苍鹰。
她玩弄权术的胆量,比之兄长,比之父亲,都更胜一筹。
萧扶城:“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自信能玩得过官场上那些老狐狸?”
萧霁月洒然一笑,道:“因为我不怕输。”
“我只有这一张皮,一身骨,比谁都输得起。”
萧扶城喝问道:“那萧家在你眼里又是什么?”
“我赢了,保萧家富贵荣华。”萧霁月道,“我输了,那萧家就自求多福吧!”
“所以,爹爹想保住萧家,就要想办法让我赢。”
萧扶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既不想被威胁,又没有办法拒绝,连续痛失两个儿子,已经让他没有了选择,只能能跟着萧霁月这个赌.徒走下去。
萧霁月起身看着他的手:“爹爹控制好江都,明日我要出发去拿下寿州。我想,爹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等萧扶城回话,她已经转身离去。
说是商量,但强硬的态度,说出的话,俨然命令的口吻。
回到琢玉园中,萧雀领着几个士兵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萧霁月走到正堂之中坐下,萧雀立刻带着几人跪了下去,齐声喊道:“恭迎小姐归来。”
“嗯,这些年过的好吗?”
萧雀顿了顿,道:“好,也不好。”
萧霁月俯视着他:“说说。”
在外面恶狼一般的萧雀,此时像一只大狗一样跪在萧霁月脚下,眼睛里满是懊恼:“好是,秦公公对我们很好;不好是,属下没能给公子和小姐报仇。”
身后一人忙解释道:“是秦公公不让我等去的,公公说,我等人微力轻,去了也是以卵击石,再起风波,可能还要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不准说!都是我们自己没用。”萧雀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