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个孤儿,连名字都是街上替人写信的老先生送的,也没有家可以回,一生中最亲近的,便是那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现在这些兄弟都埋在了这里,他也做了一个守墓人,在这里继续陪着他们。
心底很是踏实满足。
“陈叔,你看我已经长这么高了。”寒竹笑着凑上前去。
陈叔抬起左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发,抬到一半想到刚刚生过火拿过柴的手脏,又落了回去,笑道:“是寒竹吧,都长这么大了。”
寒竹抓起那只落下去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上,笑道:“我都跟陈叔一样高了。”
寒竹的父亲就是与陈庆力一个队伍的,死在最后的一场战争之中,葬在这里。
陈庆力笑道:“是,长大了,是大孩子了,要多谢二公子照顾。天色不早了,过去拜祭了父母,就早点回城吧。”
“嗯,好的。陈叔你也回去做饭吧,我们自己过去就行。”寒竹笑道。
孟泽深点一点头,往里面走去,寒竹忙拜别了陈庆力提着竹篮跟上。
陈庆力看着连玉点头笑了笑,转身往茅草屋中走去,还是像来时一样,一颠又一颠的,一只脚拖在地上,带起黄色的尘烟。
连玉向茅草屋前的篱笆小院里看了看,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收拾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呀。
等她赶上孟泽深两人时,墓碑前已经燃起了火堆,黄纸钱儿在火焰中跳跃着。
寒竹跪在地上念叨着:“爹,娘,大哥,我已经长大了。我还跟着公子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不一样的山水,吃过很多好吃的,日子过的可好了,公子对我特别好,一直把我当弟弟照看的,你们就放心吧。这些年,我虽然跟着公子玩去了,没能来看没你们,但是拜托了陈叔给你们送钱,你们都收到了吧……”
连玉看一看两个坟茔前的墓碑,确实是寒竹的父母,但是他大哥在哪里,没有啊。
连玉也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头,并在心里念叨着:“伯父,伯母,我对你们的儿子寒竹也很好的,你们有多余的福泽光辉,记得也给我洒一点。还有我叫连玉,一定要记住哈。”
自从她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就开始敬畏鬼神,觉得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是真的存在的,便也有了这么个见坟就磕就拜的习惯。
跪一跪,磕俩头,又没什么损失,万一真拜到了大神,说不定还能照应她,让她以后死了,再穿越一回,嗯,这次最好是个公主。
靠着全天下最硬的靠山,吃喝玩乐,在金银堆里躺平一辈子,想想都能笑醒。
她起身以后,见寒竹那个话痨还在跟他爹娘嘀咕,便走到孟泽深旁边,轻轻扯一扯他的衣袖,问道:“他大哥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孟泽深看她一眼,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将一处杂草薅下来,露出一个他两只手拢起来那么大一个小土包。
他用手将上边的土重新拢一拢,道:“这就是乳兄的坟茔。他是三岁时候夭折的,本来葬在野地里,后来乳娘走的时候放不下,就迁过来了。”
“乳兄,乳娘?”连玉疑惑道。
“嗯,寒竹的母亲是我的乳娘。”孟泽深拢着手下的土,回道。
时光回到很多年前,那一年,他才八岁,寒竹也才五岁,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在跟随母亲去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他乘坐的马车翻下了山。
他还记得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也还记得乳娘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感觉,她的力气很大,勒得很紧,他从来不知道乳娘一个女子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像是要将他的骨头勒断一般。
等到他们被一处大石头挡住,终于停下来时,他被保护的毫发无损,乳娘却满身都是血,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撑住最后一口气,笑着对他说:“公子,乳娘活不了了,寒竹还小,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留他在院子里做一个小厮吧,以后千万不要让他上战场打仗。”
五年前,寒竹的长兄病逝夭折。两年前,他的父亲战死沙场。现在,连母亲也走了,为了保护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一家四口,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还不知道悲伤的年纪,在还不理解死亡的年纪,从此无亲无族,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世上。
葬礼过后,孟泽深就将寒竹领回了自己的院子,教他读书,教他习武,虽然是小厮的身份,得到的爱护比府中的弟弟们更多,也养成了寒竹有点单纯,还有点小嚣张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