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厅内立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对罗天雄的恭维。
不久,众人兴致高昂地走出议事厅,敌军兵临城外的紧张与惊吓,竟仿佛一扫而空了。
只听得他们小声议论着,“早前便听闻罗节帅出身西北豪富之家,传言不虚啊!不虚啊!”
“没想到,他还是这般豪爽之人,难得,难得。”
“咱们这些一竿子被撅到岭南的倒霉蛋,还捡到了发财的机会,真是福星高照。”
议事厅内,罗天雄目送众人离开,咕噜咕噜又喝了一盏茶,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摸了摸,笑道:“我就说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怕他娘的,南诏龟孙!”
柴先生从侧后方的小门走进来,抬手行礼,恭维道:“节帅英明,节帅大义。”
罗天雄自得地晃了晃肚子,哈哈笑道:“都是小事,在我老罗面前都是小事。”
忽而,他想起了什么,一下蹦了起来,往后院跑去,嘴中喊道:“云儿呢?我的乖女呢?”
心中念叨着,快拿银票,送我乖女离开。
他那肥胖的身体跑起来,突然变得异常灵活,左拐右转,在每一个柴先生以为他要摔倒的时候,他都平稳丝滑地把身体拉了回来。
一会儿的工夫,人已经不见了,后方气喘吁吁的瘦子柴先生,竟然没追上。
连玉从衙署墙外的一处暗巷中走出来。
天边已经生起半轮月亮,风吹薄云飘动,月亮就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像个顽皮的孩子,在跟地下的人们玩着捉迷藏。
它简单快乐又单纯,不知道月色照耀下的人们在经历怎样的胆战心惊,又将要经历怎样的血腥战乱。
今夜的月亮如洗净了般,亮得出奇,于云间忽藏忽露,月亮下的大地便也跟着忽明忽暗。
连玉骑着马,在这忽明忽暗中回到客栈的内院。
院中,孟泽深和李老头,一人裹一件大氅,靠在藤椅上看月亮,时不时喝一口酒,说两句话。
没有酒壶,没有酒杯,也没有温酒的小火炉,一人手里拎着一只羊皮酒囊,喝得潇洒恣意,有几分江湖人的洒脱。
孟泽深的伤已经渐渐愈合,大夫依然不让多走动,这几日都在房中养伤没出来。
连玉下了马,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笑道:“表哥不乖啊,竟然不听大夫的话,在这里偷偷喝酒。”白莹莹的小手往前一伸,“罚金五百两。”
孟泽深把手中的酒囊往前一伸,慢悠悠道:“这酒不错,你也尝尝。”便将酒囊推进她的手中。
酒囊入手温烫,凑近一闻,哪里有半分酒香,全是参茶的味道。
原来那浓重的酒气,是来自李老头手中,还有地上的一滩洇湿。
李老头见连玉眼睛盯着地上那一滩湿处,叹息道:“祭奠一下崖州惨死的兵将和百姓。”
“小财迷,外边形势怎么样?听说南诏又打到这里了。”李老头又问。
连玉将手中的酒囊塞回孟泽深手中,笑道:“形势一片大好,援军马上就到,来个两相合围,直接灭了他们。”
笑完又嘱咐道:“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日一早就走。”
李老头嗤笑道:“真像你说的这么好,明日为什么急着走?”
“我觉得岭南这地不吉利,我们走到哪里,哪里被围。”连玉一本正经说,“不知道我们是衰星克岭南,还是这地方本来就衰。咱们早走早平安。”
“万一衰星是我们自己,早点走,把衰运带走,还能给岭南百姓留一条生路。”
李老头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歪理?”
连玉瞪回去,一指旁边的孟泽深,道:“你问他,我们从入岭南境内开始,一路都经历了些什么,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李老头侧目。
孟泽深喝了一口囊中的参茶,苦笑道:“如此一想,连玉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李老头皱眉,不服气道:“你竟也信这般神神叨叨的无稽之谈,读了这一肚子的书有何用。”
孟泽深看看头顶的半轮明月,轻笑道:“谈风,谈月,品酒,赏花,处处可用,处处用。”
“我与李大人不同,没有匡世济民之心,只以此身伴清风,伴明月,消度余生。”
李老头听了他这话,闷喝一口大酒,哀叹道:“荒废大好良材啊!”
等他哀叹完,才发现连玉那臭丫头早已不知所踪,遂问道:“臭丫头呢?”
孟泽深道:“不知道。”
“你不是她表哥吗?怎么连她大半夜的去哪里了都不知道。”李老头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