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公公尖利着声音, 叱道:“什么取人头,你怎么说话呢,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是让李承基自尽以谢皇恩。咱家不过是替圣上跑这一趟, 待他自尽后, 取一下首级。”
“是是是,还是公公灵慧通明, 下官着实愚钝。”那浑厚的声音赔笑道。
朱公公缓声慢语地拉长调子,道:“知道自己愚钝就好,咱家还可以点拨你两下。你派人去崖州,把李承基给弄回来。待咱家回到京里交了差,给你在田公公面前美言几句,田公公一高兴,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现在怎么说也是节制一地的节度使,且这岭南又地域广阔,这种高位肥差,多的是人盯着眼红呢。”
浑厚声音:“那就全靠公公提拔了,这是小小的一点敬意,望公公笑纳。”接下来是一个厚重的木箱子被放上桌面的声音,黄铜锁解开的声音,木箱盖子揭开的声音。
朱公公清了清喉咙,轻笑道:“这些都是小意思,罗大人的心思还是要用在正道上,咱家就在这里等着罗大人的喜讯了。”
罗节帅:“唉……朱公公……”
“好了,罗节帅留步,咱家先回去歇了。”木箱盖子啪一声盖上,“小泉子,罗大人的一片心意,还不快收起来。”
“喳。”
房门开了,又关了。两双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中传出“劈里啪啦”物品落地的声音,一道暴怒的骂声:“一群仗势欺人的阉狗。”
翠菊带着连玉已经过了西侧的夹道,进入后花园中。
罗绮云坐在花园中的六角亭中,四面挂了挡风的帷幕,前开两面摆了数棵盛开的红梅。
亭子中燃了两铜盆的银骨炭,暖如春日,无烟无味。
亭外左侧,架了铁网在烤鹿肉,右侧,立着小火炉在温清酒。
红梅之下,一个面容英俊的白衣戏子在唱着小曲。
罗绮云靠在一把藤椅里端着酒杯听小曲,真是快活似神仙。
看着这一处一景,连玉突然就想到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罗绮云见到走至亭外的连玉,笑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是不是闻着味来的?”
“我得了一头小嫩鹿,今日刚烤上,你便来了,有口福气啊。快来,快来,我们吃肉喝酒听小曲,一醉方休。”
连玉微微垂下眼睫,悄悄敛了情绪,再抬头已经扬起一张笑脸,乐道:“怎么罗大小姐开鹿宴,还少了人陪?”
“不说池州城,整个岭南道的闺秀们都得排队等着赴宴吧?”她将手上提着的两叠酥饼,递给一旁的翠菊,“这是给你带的好东西,让我们大小姐沾沾地气,享受享受民间美食。”
罗绮云招呼着连玉坐到另一侧的一张藤椅上,有那机灵的小丫鬟立刻送了烤好的鹿肉和温热的桃花酿过来。
她哼道:“你就抠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叠酥饼总共就卖二十个铜板。”
“不过,池州城里的小蹄子们,更是烦人得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把我当成散财的蠢菩萨呢。”
翠菊立在一旁,暗暗腹诽,萧小姐还光明正大的把你当散财的蠢童子呢,连菩萨都属不上。
罗绮云喝一口酒,长叹一声,道:“还是跟你在一起爽快,你不用骗,都是直截了当从我这里抢。”
“咳咳……”连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强辩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那是正经的交易,我出拳头,你出钱。你要如此诬我,咱们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话落,两只小手一捏,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罗绮云连连摆手,忙道:“我的错,我的错,你没有抢。”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在这衙署里就敢明目张胆威胁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怎么样?不服?”
罗绮云忙回道:“服气,服气。谁让你是淮南道大小姐,我惹不起呢。”
“那不是,主要是你爹手里的三千兵马,没什么威慑力。”连玉放松身体往后靠去。
罗绮云:“是是,跟你们淮南比,确实不过三瓜俩枣,入不得萧大小姐的眼。”
连玉歪在藤椅上,吃一口鹿肉,鲜香软嫩,焦甜多汁,真是口齿生香,人间美味。
又喝一口桃花酿,甜中有酒烈,烈中有花香,也是上等的珍品。
她啧啧两声,赞叹道:“你过的这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罗绮云撇撇嘴,笑道:“你就笑话我吧,你们淮南什么没有?哪里是岭南这穷乡僻壤能比的。”
她下颌微微向前一挑,点着那白衣戏子,哼道:“找个俊俏小生听听曲都难,最好的也就这个水准。这在你们江都城,怕是都上不了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