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刚刚也给你夹了一筷子的肉,那是苦的,你怎么不说,我妹妹被苦个够呛,这就是你们柏家待我们的礼数么。”
这话说的有些重,柏乘下意识地看一眼屏风,女君们正喝得欢,声音大得完完全全能盖过这一头的小插曲。
他暗自松一口气。
“伯父,我常年喝药,时时尝不出味道,方才没发觉肉是糊的,我向您赔不是。”
赶快道歉,息事宁人,这是上策,他不想破坏母亲的好事。
这样的理由,杜夫郎与杜公子皆是没有想到,方才那一点子气顿时就抛到脑后,杜公子倏尔一笑,一改刚才的态度,有些同情又慢悠悠地关心他。
“小小年纪就要喝药喝到味觉出了问题,身子骨这么差,这日子多难熬呐。”
“并不难熬,只是身边照顾我的人很辛苦,多谢您关心。”
“怎么会不难熬呢,小孩不用逞强,放心好了,等我嫁进来,我一定会将柏家管得井井有条,让你这孩子能一直安心养病。”
乖得像是个可随意摆布的娃娃,病得比想象里还要重,被送出京城好些年,不谙世事。
杜家虽然如今没权没势,可祖上是阔过的,杜公子心高气傲,虽说是攀高枝,但当别人的续弦多少有些不情愿,如今看着柏太傅这个儿子竟是这副样子,心里自然狂喜。
等他为柏太傅生个健康的孩子,这柏家的产业以后便都是杜家的,病歪歪的小公子哪里能和他争。
“...多谢。”
柏乘有些疲惫地眨眨眼,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觉得乏累,席间的这些客套话让他觉得招架不住。
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宴席越发热闹,因着心情大好,杜夫郎和公子吃得尽兴,哭闹的杜家小女君也被哄好,从自己爹怀里跑出来,这里扯扯,那里拽拽,调皮得很。
柏乘感觉她好像拽到了自己的头发,顿时疼得他鼻尖泛酸,他默默侧身,想把头发从她的小手里拽出来,却不料那孩子看见他垂下的手腕,眼睛放光,“哇哇哇”地乱叫着,松开他的头发,径直扯住他手腕上的链子不肯放。
“我的!我要!”
杜小女君乱使力气扯,柏乘的手腕上霎时就被勒出几条血色的红痕,他脑中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一甩,挣脱开来,下意识地护住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腕上的手链。
“扑通!”
一声闷响。
杜小女君踉跄着跌倒,摔个四脚朝天。
“哇——!”
顷刻间,屋内爆发出小孩的啼哭声,杜夫郎压根没有反应过来,惊得他一跳,脸色顿时煞白,连带着杜公子都吓得丢掉了筷子。
这声响,顿时便惊动了屏风外的女君们,众人慌忙放下酒杯,几步过来察看。
“你是怎么看护孩子的,她怎么就哭成这样!”
杜伯中年得女,当眼珠子疼,见女儿哭,她心疼得眉头直皱,指着杜夫郎就骂。
杜夫郎慌得没了方向,赶忙抱起自己女儿,缓过神来就回头,像是凶狠地恶兽一般瞪着柏乘。
“你怎么敢!我亲眼看着你把她甩出去,你这孩子好生恶毒!”
杜公子也赶紧蹲下,帮着哄自己妹妹:“好宝不哭,不哭...”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小孩的哭声震天响,像是要将这偌大的柏府炸开一般。
柏太傅站在那,有些头痛地捏一捏眉心,抬眼看到自己的儿子柏乘强撑着桌角站起来,深吸着气想要上去道歉,启唇欲言,却突然被那小女君哽咽中的叫唤声打断。
“呜呜呜...我疼!我就要那个链子!我要!”
她哭得呜呜直叫,简直要背过气去,杜夫郎忙顺着她的话来:“好宝不哭!链子是你的!是你的!爹给你拿!”
柏乘要上前的脚步顿时停住,将双手背在身后护着,那杜夫郎像是搜寻猎物一般回头盯上他。
“快拿来,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柏家什么都不缺,把这小物件送与我们又是什么大事!”
柏乘低头呼出一点气,很坚定地摇摇头。
“好了,不闹了,小女君想要的手链,应是我早逝夫郎留下的,我儿子一直带在身上,不可能送人的,小女君,我家还有别的好看的物件,你想要什么,今日尽管挑,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
柏太傅面上的笑容淡到几近于无,只是待客之道牢记于心,因而还客客气气的与几位说话。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便不要闹的太难看了。
她既开了这个口,杜家再怎样也要给面子,杜夫郎气鼓鼓地抱着小女君起身,不再多言,杜公子跟在他身后,杜伯方才喝得醉醺醺的,涨红着张脸,越听女儿哭声,心里便越是如刀割一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