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接风宴当日那位金大人的所作所为,探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女孩儿?”陈芸一怔,“多大?”
探子不大确定地说:“卑职不敢惊扰,所以并未上前,不过远远看着那身量,想必不足十岁。”
游民生活困苦,孩童发育迟缓,一般来说都会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孩儿都不可能太大。
不足十岁?
陈芸不由得泛起一点恶心。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你呀,难怪之前我们精挑细选的美人入不了你的眼……
真是令人作呕啊。
“陛下,”见陈芸颇为动容,那探子问道,“是否要卑职将那女孩儿捉来?”
不过是个贱民罢了,若大禄使者当真喜欢,洗净了送去就是,何乐而不为呢。
“不必,”陈芸摆摆手,似乎想连同刚才那点恶心一起驱散,“由他去吧,再探再报。”
这种龌龊事素来见不得光,既然金晖亲自出城,想来也是不愿假手他人,若此时贸然插手,弄巧成拙也未可知。
且由他自己去吧!
次日,金晖果然再次出城。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竟然有好几个游民一早躲在路边林中,远远见他过来,便如得到开饭讯号的狗,主动出现,干瘪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金晖命人停车,摆出比昨天数量更多,但却普通一些的食物。
众人昨日吃过,身体并无不适,便知饭菜无毒,单纯只是大禄的贵人好心而已,故而今日一见便蜂拥而上。
高猛等人却不许他们争抢,先强行按照大小个儿排好队,又拿出木碗和筷子,一人一份。
“排队,都排好了!不许抢!”
游民的战斗力各不相同,昨天后来的那些,有的抢到了,有的没抢到,有的吃得多,有的吃得少,今天这么一改,人人有份。
有带着孩子的女人大着胆子上前,对金晖等人磕头道谢。
昨天那个小姑娘慢吞吞往金晖这边蹭,还没到跟前就被侍卫拦住,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让她过来。”金晖说。
小女孩儿眼睛一亮,忙不迭冲过去,背着手,几只露在外面的黑乎乎的脚趾局促地蠕动着。
金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藏起的胳膊,用交趾话问:“有东西要给我?”
小姑娘羞涩一笑,果然伸出手来。
是一小束五颜六色的野花。
野花本不起眼,但这么凑成一束,配着绿色的叶子,倒也有几分野趣。
金晖轻笑一声,伸手接过,“乖。“
分明只有一个字,小姑娘却像得到了无上嘉奖,满足得脸都红透了,巴巴儿跑回家人身边,抓着他们的衣角,嘻嘻笑起来。
大人喜欢我送的花儿!
真好啊!
众游民吃完东西,久久不肯散去,金晖也不撵人,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闲聊,问他们来自何处,打仗之前生活如何,这几年生活又如何,朝廷有没有分地等等。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束,觉得自己不配跟这样高贵的人面对面说话,支吾着不敢吭声。奈何金晖看上去实在太诚恳太亲切了,渐渐地,就有几人放松警惕,开始大吐苦水。
苦难这种东西,藏得越深越多,越难受。无数苦难像秋日成熟的果实,窝在心底无处释放,只能一遍又一遍腐烂、发酵,腐蚀己身。
可一旦宣之于口,那些陈年的苦难被人看见,就好似水流冲刷过污秽,一点点淡了。
高猛等人一轮又一轮地翻译,说得口干舌燥,也仿佛见证了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哎呀,”左耳进右耳出的金晖看上去悲悯极了,“大家的日子竟这样苦么?在我们大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他看着那个抱着幼童的女人,“若大禄男人战死,朝廷自有抚恤金,田地免税。”
女人一脸震惊,低头看看瘦骨嶙峋的儿子,干裂的口中不断嗫嚅着什么。
他又看向那几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人,“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哪个不是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老人们震惊不已,又想起死去的儿子、孙子,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一直帮忙翻译的几个大禄士兵也忍不住说:“别的俺们不知道,如今在大禄,到处都缺人,哪怕给人家洗衣裳呢,一月衣食住行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