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免心软,只仍不发话。
太后这次也是真的急病了,当下咳嗽几声,憋得脸都紫了。
天元帝忙起身,亲自端水侍候,又拍脊背顺气。
太后拍拍他的手,又劝太子,“你父皇也难,你行四,懂事时大局已定,以往只看着他风光,这些年他的苦,你却不懂。如今海内外千头万绪,暗藏隐患,一步都错不得,你父皇自然谨慎,不便轻举妄动,你不要怨他。”
太子忙道:“父皇待孙儿恩重如山,孙儿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怨?只恨自己无用,累得太后跟着受累。”
又看天元帝。
天元帝拨弄下手串,终于百感交集道:“为人父母者,必为之计深远,爱之深则责之切,朕为人父,岂会刁难自己的孩子?”
有这么一句话,就是愿意顺着太后给的台阶下来了。
太后欣慰,面上病容立刻减了三分,“你们父子和睦,哀家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不光她的病,连带着这些天皇后、太子并后宫诸人的心病,也都瞬时去了大半!
前番多敲打天元帝,如今他肯低头,太后又顺势提点太子,“你父皇与你的臣子们,本是好意,但人心隔肚皮,你自己也要有主意才行。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了,你是君,他们是臣,此不可废。”
依太后之见,这爷儿俩固然互有疑心,但天元帝做得也够可以了。
远的不说,詹事府那几位大臣,宋琦曾连任国子监祭酒,清流中名望颇高;
隋青竹是柄利剑,无坚不摧。
而内阁六位阁老的弟子、儿孙之中,也唯有一个郭玉安暂时未成气候,可拿来一用。
当然,全是好驾驭的文臣班子,确实也缺点儿东西,这么瘸着腿儿干巴巴熬了快两年,不怪他们着急。
“太子”,非着意太子是谁,而是这道坎儿,得迈过去。
嗨,还是那句话,儿孙都是债!
太子生母是低级武官之女,骑马射箭倒也罢了,旁的,实在教不来。
诸位皇子皆非皇后亲生,隔着诸多生母,倒不好太过积极,故而当年许多职责都是太后亲历亲为。
如此她再说,倒也不突兀。
太后略喘了几口气,“那隋青竹近几年来名头甚大,哀家在后宫也听过,是直臣,杀不得,用着倒也罢了。但太子啊,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对于学生来说,先生就是书,你要听,又不能全听。”
直臣、忠臣又怎么样,他们一味效忠,意图问心无愧、名垂青史,可真到了那时候,未必是对主君最有利的。
早年的卢芳枝又何尝不是忠臣?也确实曾护着皇帝披荆斩棘,可后来呢?
忠臣、直臣,终究也是人。
这话说到天元帝心里去了,他面无表情问太子,“太后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太子忙道:“是,儿臣时刻铭记在心。”
稍后天元帝告退,出门后,眯着眼仰头望日良久,忽问:“朕今年多少岁了?”
若在平时,胡霖少不得要说些“陛下正值春秋鼎盛”“陛下龙精虎猛一如当年”之类的奉承话混过去,可今时今日,他也只敢老实回答:“回陛下,五十有七。”
天元帝听罢,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嗯。”
五十七了啊。
第210章 吞金兽(一)
整个六月,朝内都很热闹,先是天元帝增设了包括太子太保之内的多位文武先生,同时,以兵部尚书胡靖为首的众人也得了授意,开始在太子于兵部轮值期间,精心为其讲学。
七月,太子初次在兵部官员的陪同下,替天元帝深入城郊大营慰问视察,据说表现得还不错。
七月中,五皇子入户部,十九岁的六皇子被赐婚,如无意外,将于明年十月完婚。
皇子大婚就意味着成年,可以正式领职办差了。
而在这之前,天元帝重组皇家学堂,聘请名师,为尚未成亲的六皇子、年仅十岁的七皇子以及诸位公主和皇亲之子教学。
八皇子刚满两岁,年纪尚小,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健康长大,暂不做安排。
阿芙私下就跟秦放鹤说,“如此重视六、七两位皇子,太子……”
这不明摆着培养替代品么?
五月太子事发,秦放鹤确实专心躲着,但六月中旬工研所铁道部那边出了点事,他还真就外出公干来着,今儿刚回。
“这才是正道。” 他边洗脸边说。
莫说一个庞大的王朝,哪怕就是一个集团,走单线继承人的路线也不保险,太子之外的几位皇子也不能完全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