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珠继续抬脚,往小径走去。
离山隔壁。
红影似箭离去一刻后,便依稀听到有利刃破空声。
对各色武器都有涉猎的刘指挥使一听便知,那是装在机关匣子里面的短箭,估摸还是三棱箭。
声短而急促,带着一丝擦破空气的动静。
“指挥使,”旁边心腹问他,“好像是离山那边的动静,我们要不要管?”
离山已是他们可以管的范围外,若是贸然前去,说不清楚。
刘指挥使也在斟酌,捻着手指犹豫几番:“才响起几支短箭,再听听。”
万一只是山间猎户捕猎所用呢?
虎贲卫军营。
黯淡鱼肚白中,云舒脸色铁青,将自己的宝贝横刀丢给沈妄川,跑兵器库挑了一把红缨枪。
沈妄川紧追她脚步,眉头紧紧蹙起来:“你想要做什么?”
云舒郡主抬起通红眼眸,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调兵,去离山。”
外祖父给阿娘的兵,她也有权调动。
“你疯了。”沈妄川堵在兵器库门口,以手中横刀拦路,压住怒意道,“天子脚下,你要调哪里的兵?从封地还是从虎贲营?”
先不说封地在西南有多远,就说从虎贲营调兵,与送自己送虎贲卫全体去死有什么区别?
区区一个郡主,天子脚下还能调动六大厢军之二,就唐匡民那针眼大小的心胸,能容得下谁?
再说。
“你为阿玉调兵,跟救了她以后,又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沈妄川压低声音吼道,“你能不能冷静下来,思索援救之策!”
唐匡民知道她能为阿玉发疯到这种地步,还能容得下阿玉?
万一哪一天,阿玉突然说,那金灿灿的宝座好像还不错,谁知她会不会直接反了。
云舒握着拳头,也握紧手中红缨枪,往地上一敲,直接把铺上油布的青石板碎裂开。
她额角青筋跳动,胸口也在剧烈起伏,人却已经冷静下来。
“我回府调侍卫出门打猎。”
她将红缨枪丢回兵器库,拿走沈妄川手中横刀,疾步往外走去。
“阿浮是吧?”她对追来的少女道,“你跟着我,不许私自行动。你是洛怀珠的妹妹,就是我云舒的妹妹,半点意外都不能有。”
若不然,阿玉定要伤心死。
“我们娘子到底上哪里去了?”阿浮神色中,全是忧色。
云舒直接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你别管,跟着我就是,还有你们俩。”
她回眸看向齐光、既明。
他们阿玉那心思还真是好样的,舍不得三个孩子出意外,就把人往她手里丢下了事。
好,这么来是吧。
云舒胸口怒气,几乎要将她炸裂。
她带着三人绕开人多的路,快马回公主府,调集一百侍卫,换上家丁服饰,只留二十穿侍卫服,随她出门狩猎。
“阿玉,你务必要支撑住。”她高坐马头,望着青瓦尽头连绵的墨蓝群山。
群山显露天光一线,苍茫云雾逐渐退散,露出青翠山头。
洛怀珠自倾斜微光中,踏着尚且湿润的地面,一步步朝半山亮起的红光走去。
她已经数不清林中冒出来多少箭矢,她又击落多少,杀敌多少,她只记得体力稍退后,右胳膊不慎扎入一支,此后每次用力,都是主动将血肉送上三棱箭簇打磨,痛得几乎要麻木过去。
血液流到石榴裙上,将微白的花蕊都泡成深红。
“沈昌啊沈昌,看来你是打算将我熬干。”
眼看离木屋还剩一段并不长的路,洛怀珠却已经无力支持,她反手拄起横刀,半跪在碎石枯木上,透过沾满血的半张脸,扫视将她围起来的黑衣暗卫。
那些哑巴暗卫,似乎也生出一股畏惧,不敢靠近她这个浑身浴血的半残。
也是。
无论谁看着一个人一步步杀上山,踩着一地同类尸首,想必心里都不会平静。
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山道,唯恐栽倒路旁的同伴,令自己心生退意,叛出沈昌手下。
洛怀珠看着他们双眼中流露的、难以抑制的恐惧敬畏,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笑,哑巴暗卫更是通体寒凉,似乎手中横刀的寒意缠住手臂,直透心中,无法甩落。
“你们是杀手,是暗卫啊。”她肆意大笑,让坠挂的血液,都落入唇上,又被她抬起左手手指擦掉,在苍白唇瓣抹过,掩盖虚弱,显得癫狂。
“我一个勉强活下来的残废,有什么可怕的。”她撑着横刀站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已经痛得无法自抑,兀自颤抖的右手。
刀锋嗡鸣,似哀叫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