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夏摇摇头。
他没有真的生肖瑶的气,他觉得,归根到底,肖瑶已经把他升级为可以走入婚姻的一个理想对象,而他对她的情感却还停留在当初舞蹈教室外见到的那个穿着黑色练功服满脸汗水和笑意的女孩身上。肖瑶本不需要乞求他的原谅,他也并没有在肖瑶身上预设太多的期待,他们在情感这条路的里程上是不对等的,而从各自的人生进度来看,又是永远也不可能对等的。他的人生进度已经无可避免地印上了孟以安和球球的烙印,这辈子是绕不开了,他也不想绕开了。
“我下学期不想学跳舞了,妈妈。”球球说。
“为什么?”孟以安奇怪地问。
“……舞蹈班没有跟我一起玩的小朋友。”球球撅起嘴。
“你不能因为没有小朋友一起就不学,”孟以安说,“肖瑶老师不是还夸你跳得好吗?你看肖瑶老师跳舞那么好看,不想像她跳得一样好?”
“她跳得那么好,也不给我们上课了呀,所以我也可以不上舞蹈课了。”球球有理有据地说。
“你就是懒,嫌练舞蹈太累,不想上,是不是?”孟以安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是呀。”球球真诚地点点头,仿佛知道她开明大义的妈妈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她翻脸一样。
孟以安工作上严格,别人想象中她对待孩子也应该是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但恰恰相反。球球过得挺开心,课外学的东西也是她自己目前喜欢的,如果不喜欢,她就跟妈妈商量,一般孟以安都会同意。也有朋友见到球球不无客套地夸聪明伶俐教育得好,但孟以安也不会当真。
球球给她们拍的那条宣传片出来效果很好,大家赞不绝口,但孟以安甚至都没给孩子看过,一来不希望球球年纪这么小就被外界的评价影响,二来她知道邱夏不喜欢她把孩子牵涉进工作的事情里来。好在球球拍完就忘,根本不太懂得她那天跟妈妈去摄影棚玩的事情会被镜头记录下来,也就不担心她在爸爸面前说漏嘴了。
“邱老师跟女朋友分手了?”李衣锦问孟以安。
难得孟以安百忙之中想起这两个合租的外甥女,绕路到她们俩家里慰问一下,但陶姝娜还没从实验室回来,家里只有李衣锦一个人。
“是啊。”孟以安答着,目光突然被客厅里那个奇异的花瓶吸引。花瓶里的花仍然开得热烈灿烂宛如新生,李衣锦当时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是用绢布做的仿真花,忍不住嘲笑廖哲的品位,陶姝娜点开手机给她看这仿真花加上花瓶的价格,她这才住了口。廖哲是不会再来了,但李衣锦还真舍不得扔这个花瓶,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只好暂时把它留在家里。
“这是那个小富二代送的?”孟以安问,“你们把他那么一顿捉弄,没决裂?”
“不算决裂吧,最多是友尽。”李衣锦说。
“你妈天天打电话跟我搞侦察,我是真没空应付她。”孟以安抱怨道,“你跟你妈能不能成熟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明明这个富二代都翻篇了,你就跟她说实话吧,要不然以后怎么办?”
李衣锦也不是不想说。她想改变,但不管她下多大的决心,不管她做什么事,从小到大她妈对她洗脑的那些话都无孔不入地环绕在她耳朵边,随时等着跳出来把她骂得一无是处。
“你知道你妈想离婚吗?”孟以安问。
“什么?”李衣锦一愣,没有想到孟以安会突然问出这个奇怪的话题。离婚这件事情,似乎和她妈那个年纪的妇女没有什么关系,她得知孟以安离婚会惊讶,但不会觉得全无可能,但她妈离婚,她似乎想都没有想过。她沉默地在这个家里长大,活到三十岁,然后拼了命地想离开,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妈也同样在这个沉默的家里活了更长的年岁。
如果不是孟以安告诉她,她也没想过她妈连自己的退休工资都不知道有多少。过年的时候她被周到的爷爷奶奶赶出家门一个人在街上流离失所,她妈二话不说就给她划了两千块,那钱又是偷偷攒了多久的呢?
孟以安走之后,李衣锦忧虑了很久,打电话给她妈的时候便多了愧疚和忍让。
但毕竟是亲生母女,就像李衣锦前一秒还在为了她妈想离婚的事而震惊难过,下一秒就能被她妈骂她的话气到头皮发麻一样,孟明玮前一秒还能为了担心李衣锦被坏人骗而坐立不安,下一秒得知那个小富二代没戏了之后,立刻暴跳如雷。
“我就说你没脑子缺心眼!”孟明玮气急败坏地说,“就你这样的你一辈子能遇上几个富二代?要不是陶姝娜你半个都遇不上吧?不还是他追你吗?怎么这都能被你搞砸了?你有什么可嫌弃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