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群岛(171)

老太太挥挥手,“送客。”

孟小兵还想说什么,孟辰良跟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几个人没再说话,拿了孟明玮写的地址就走了。

“他们真去扫墓了?”人走后,孟菀青问,“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别让他们在咱爸墓前弄别的幺蛾子。”

孟以安跟孟明玮说,“你留在家陪妈,谁敲门也别开,我们过去看看。”

孟菀青开车,孟以安坐副驾,陶姝娜和李衣锦坐在后座,几个人一路上都没心情说话。

孟菀青打破了沉默。

“你平时回来都不去扫墓的,”她问孟以安,“今天怎么想跟我们一起去了?”

后座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没出声。

孟显荣后来脑出血被抢救过来一次,就彻底卧床了。那段时间他已经谁都认不出,但精神头还在,每天身边一秒钟都不能缺人,只要乔海云离开一下,他就声嘶力竭地叫骂起来。偶尔乔海云出门,孟明玮或是孟菀青来换个班来陪他一会,还会试着问他认不认人。

“我是谁?”孟明玮问。

他就茫然地摇摇头。“你走开,”他说,“你在我家待着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那我呢?你认识我吗?”孟菀青问。

他便开始不耐烦了,“你们是谁派来的?谁想害死我?想害死我就直说,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天地良心,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我不怕!……”

问他,“你有老伴吗?你有孩子吗?”他就摇头,“我没有孩子。我孩子很小就病死了。”

后来孟明玮和孟菀青也渐渐地不再问了。

卧床不起之后,他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突然有一天,他一大早就坐起来,眼神清明,语调平和,问乔海云要水喝。在那之前,他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乔海云担心,把孟明玮和孟菀青都叫了过来,大家都怕是回光返照。他喝完水吃完东西,又躺下,眼睛闭上就不睁开了,嘴里喃喃地叫,“以安。”声音特别轻,不注意听都很难听到。

那时候孟以安还在国外支教,两个姐姐早就说要让她回来,乔海云没让,说她回来也是添乱。但当晚老爷子就再次脑出血进了急救。孟以安连夜坐红眼航班转机十几个小时赶到医院,在 ICU 见了他最后一面。

“以安,以安。”他还是闭着眼睛,一直喃喃地叫。

“我在这呢,爸。”孟以安冲过去,试图跟他说话,“你听见我了吗?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回来了,我在这呢。”

孟菀青拉她妈,“妈,你过去跟爸再说说话,刚才抢救的时候医生说了,家人多说说话,说不定就能醒了。”

她妈摇摇头,没动。“他叫老幺,就让老幺跟他说说话吧。”她说。

“爸当时早就不认人了,连妈喂她吃饭喝水都打她,打得她胳膊都青了。”孟菀青说,“临走时就只叫你的名字。这些年你就真的忍心?连扫墓都没去。”

孟以安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天在派出所,我问了孟辰良。”

“什么?”孟菀青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岔开话题。

“我问他他妈叫什么名字。”孟以安说,“她妈叫刘淑燕。”

“那又怎么了?”孟菀青没理解她想说什么。

“爸临走那几天,你们都没听清楚,觉得他叫的是我的名字。”孟以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叫的不是以安,是燕。”她说。

“我离得近,我听得清楚,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咱们家也不认识一个叫燕的人。后来我每每想起,都不想去做乱七八糟的猜测,但又没办法跟老太太提。那天问完孟辰良,我才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那个燕。”孟以安说。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凝结成一片死寂。过了好久孟菀青才说,“老人临走前都说胡话。咱爸谁都不认识了,哪还能记得名字?你别瞎猜了。”

“是瞎猜吗?”孟以安问。

“……是瞎猜。”孟菀青说。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

“我一直不敢去给爸扫墓。”孟以安说。“我怕我会想开口问他,他这样算不算是负了咱妈。”

“你刚才说的话,咱们几个听见就听见了,以后别在老太太面前说。”孟菀青说。

她们到了墓园,上山路上远远就看见孟辰良带着他的儿孙已经在墓前了,也没看他们拿什么花和祭奠的东西。上山的路一览无余,看见她们过来,几个人立刻拜在墓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爹呀!——你不记得我了啊——”孟辰良虽然年过古稀,却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在墓园上空哭成一圈环绕立体声,久久挥之不去。“你当年离家的时候我才五岁啊,我体弱多病,村里人都说我活不成,你都忍心把我扔下,你好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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