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权暗暗记住,“我明白了。”
谢昕目送他离去,掐着往后的时间略作推算,喃喃自语道:“快了。”
夏日的风轻快地逝去,一如匆匆游走于指缝间的无声时光,当入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时,孜州琼光覆境,白毛苍苍一铺千里。
帐子里生了火盆,赵瑾伏在案上小憩,韩遥掀了帘子进来刚要喊,又生生地止住。
这是赵瑾来孜州的第四个月,八相图阵推演出来后,她便将梁州诸事交托了封远山,在与秦惜珩话别后踏上了路。
韩遥看着睡得正熟的赵瑾,又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信,不知道该不该将人叫醒。
“侯爷,”他犹豫半晌,还是走过去喊道:“侯爷,醒醒。”
赵瑾睁了眼,含糊之间看清是韩遥,打着哈欠问道:“怎么了?”
韩遥把手上的东西递去,“是公主的信。”
赵瑾的瞌睡顿时全醒了,她接了信,轻轻咳嗽两下,道:“行了,你出去忙吧。”
韩遥便走了,但离开前他忍不住偷偷回头来看,就见自家主子一手拿着只纸鹤,一手拿着信纸,正看着字迹淡淡笑着,眼眸甜的像蜜罐。
他忽地一个哆嗦,赶紧回头出去了。
赵瑾看完了信,顺手打开一旁的匣子。
里面分了两格,一边是排布整齐的信,一边是数不清的纸鹤。
赵瑾把信完整地叠好放进去,找了张空白的纸来回信,提笔写道:“阿珩卿卿,见字如晤。芳信远临,还同面叙。孜州新覆初雪,微冷,昨夜子时而眠,孤枕甚寒,想你入梦。闻听梁州安好,我心之安。天寒,有无加衣?军费尚不缺,勿操劳。孜州万事顺遂,每日以练兵为主,敌未至。八相图阵渐有成效,只待与敌一会,大捷即可回梁。我会保重,勿挂心。”
她写到这里,看了看匣子里四个月来收到的信与鹤,鼻息忍不住一重,眼尾轻红。
外面有练兵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赵瑾的愣神,她拿起一旁的匕首割了几缕发丝以红线缠好放置一旁,又写道:“遥以青丝寄相思,望珍重。谨付寸心,希垂尺素。瑾上。”
信漆好之后,她伸个懒腰起身,走出帐子时招手一喊:“韩遥!”
韩遥不需要问就从她手中接过了信,赵瑾又问:“蔚熙到了没有?”
“还没吧。”他刚说完,赵瑾就眼尖地看到个骑马的身影往营地这边来。
“说谁谁就到。”她眯着眼确认了人影,正要过去,就见程新忌抢先一步先去将人迎了下来。
“这人。”赵瑾笑了笑,转身看到韩遥也看热闹似的不动,便催道:“别傻愣着了,快去送信。”
“哦。”韩遥一步三回头,终是因隔得远了听不到他们说话,才老老实实地上马离开。
范蔚熙一落地,程新忌就扶了他一把,皱眉道:“骑马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还好,不觉得冷。”范蔚熙甚至解了氅衣搭在手臂上,程新忌赶紧又给他套上,“不行,这边比元中冷,你穿上。”
“我不冷。”范蔚熙耐着性子道。
程新忌道:“但我看着你就觉得冷。”
赵瑾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过来,打趣道:“啧,我不该来的。”
范蔚熙装作没听到,直接就进了帐。赵瑾跟在后面,问道:“你信上说,中州有几地出了民闹?”
“嗯。”范蔚熙自己倒了盏茶,捧在手中却没有喝,只是来回地搓动。
赵瑾猜问:“是跟朝廷的新政有关系?”
范蔚熙道:“有点关系,我从那边的商客口中听说了点内容。新政中有一条,若百姓家中米面不足,可问官府以借贷的方式买粮。问官府借贷,总比问乡宦们借贷的利钱要少。”
程新忌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小的时候吃不上饭,我大哥只能去问那些乡宦们借粮,最后没有钱去还,只能去做白白的苦力来交换。再后来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带着我去投了军。”
范蔚熙道:“这条政令的初衷是好的,但要命的是,这一条政令的实施与官员们的考绩挂了钩。”
程新忌看他神色凝重,一时没懂,“什么意思啊?”
赵瑾道:“就是说,如果某一地的官衙里借贷给百姓的粮食越多,这一地官员的考绩就越高。”
“这……”程新忌大为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
范蔚熙道:“因为新政在开始的时候难以推行,此举是为了让州郡的官员配合朝廷实施政改。”
赵瑾道:“所以现在,地方官们为了自己的考绩,不论百姓家中是否有存粮,都逼着他们来官衙里借贷?”
范蔚熙点头,“没错。家里分明有粮,却还要花钱去官衙里买粮,是以民间多处地方闹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