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澄焕大口呼着气,他掐着自己手背上的皮肉,在疼痛的刺激下迫使自己清醒着看清一切。
成败皆系在此,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帝后二人一坐一立对峙在殿内,相看无言。楚帝静待片许,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绕弯子的话就不必了。”
宁澄焕已经离开,宁皇后没了后顾之忧,底气都上来了许多,道:“这些年,除了每月两日推托不了的礼制,圣上只怕连臣妾的消息都不想听到。”
楚帝不耐烦道:“朕说了,不要绕弯子。”
宁皇后道:“臣妾没有绕弯子,今天来这里,也没有任何目的。”
楚帝问:“那你想说什么?”
宁皇后道:“圣上能叫一声臣妾的闺名吗?”
楚帝看着她,没有作声,宁皇后露出个苦笑,“圣上莫不是连臣妾的闺名都忘了?”
“姝静。”楚帝喊了这一声,忽然就被宁皇后抱住。
“我在宫里将近三十年了。”宁皇后伏在楚帝的肩上小声说着,“我知道我嫁的人不可能偏宠我一人,或许在姑母的施压下,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我还是怀着所有女子都有的期许想着,你或许不会那么无情。”
“皇后。”楚帝要推开她,可宁皇后抱得很紧,还在说着,“我尽心尽力做好一个皇后该尽的事情,善待你的所有孩子,还将阿珩和阿绩看作亲生的照养。可即便是这样,也换不来你的一句感谢。你对我永远都是那么淡漠,即便我将真心毫无保留地奉上,竟然也不及一个阉人的只言片语。”
宁皇后稍作停顿,含着恨意又道:“你以为你与谢昕之间的这点私情,我半分都不知道吗?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他是谁。”
楚帝的双手捏紧了她的一对肩,森然道:“那你挺有胆识。”
宁皇后看着她,冷笑起来,“你藏着他,数十年如宝贝一样。我不说,那是因为我可怜你们。”
她说着还笑出了声来,“多可怜的一双鸳鸯,只能在这样见不得人的屋檐下苟活。而他,范霁,甚至连个男人都不是。”
“住口!”楚帝怒不可遏,一掌甩在她的脸上。
宁皇后好似并不觉痛,她看了一眼茶案旁的橘子,说道:“你还真是疼他疼得紧,半点风险也不舍得让他踏入。其实你若是不使这么一出,我还真的不会起疑。”
她的视线在茶案上流转,最后停留在那两盏已经冰冷的茶上。
楚帝背过身去,冷声道:“你若是闹完了,就回去。”
“圣上。”宁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我这一次不会任人摆布了。”
楚帝豁然如意识到了什么,越过她就要往殿门去,宁皇后忽而追来,从身后紧紧地搂住楚帝的腰身,不让他走。
“晚了。”宁皇后说道。
“你们做了什么?”楚帝寒着眼回看她。
宁皇后双肩颤动,突然疯鸷地放声大笑起来,“你猜啊,但就算是猜到了,也已经晚了。”
楚帝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好啊,那就让你的兄弟、你的儿子看看,究竟是这皇位重要,还是你宁姝静重要。”
宁皇后丝毫不惧,甚至挑衅道:“那你杀了我。可一旦你杀了我,你就连威胁他们的筹码都没有了。我死不足惜,可我儿日后就是大楚天子,他会奉我为太后,我依然能入殓皇陵,受子孙叩拜,百世流芳。”
“你做梦!”楚帝一手推开她,宁皇后脚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被头上华丽的流苏打了一脸。
“不光如此,大楚将来的每一任天子,身上都会流有我宁姝静的血。”宁皇后扶着一旁的梁柱慢慢站起来,“所以圣上,停止你那无谓的挣扎,良机已失,你今日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或者,你不妨听听,外面是不是格外安静?”
楚帝脸色一白,当即就要去往殿外,宁皇后缩了缩眼瞳,紧追上去之时,毫不犹豫摘下头上的金钗,对准楚帝的侧颈用力刺下。
这一刻的时间好似徒然止住,楚帝额上冷汗骤起,眼中震然。
死亡的弯刀横架在颈侧,已经划破了那层浅薄的外皮。他忽然颤抖,身体也觉冷,仿佛与肉/身合为一体的魂魄正在快速地流失。
血从宁皇后的指缝间渗了出来,她眼中凛然又坚定,握住金钗的那只手更是稳稳地没有任何颤动。她看着这个侍奉了近乎三十年的人,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死去。
短暂的瞬息好似过了亘古般那么长久,楚帝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宁皇后推开,却再也抵不住颈侧的血窟喷洒着射出鲜红的浓稠液体。
金钗离体的刹那里,小小的窟窿被横划着带出了一道刎痕,顷刻间便是血流如注,眨眼的刹那里就浸染了楚帝的半边衣襟。他拿手捂紧了伤处,可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源源不断的外泻鲜血正在扑灭他的一切求生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