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小姚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翰林赶紧去忙吧。”
他的神色这般异常,宁澄荆当然不能不放在心上,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姚悄悄地回身看看周围,确认无人注意这里,才小声对他道:“翰林不知道太史局上禀的天象吗?”
宁澄荆对此半分都不知晓,问道:“什么天象。”
小姚压着声音把知道的全对宁澄荆说了,最后道:“翰林莫恼,只是些空口传言罢了,谁也不能说事情一定如何。”
宁澄荆听完后一脸镇定,并没有半点恼怒的模样,只是对小姚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姚生怕触及霉头,抱着一叠书匆匆就走。宁澄荆站在原地,想起自己刚才进来时旁人对他的躲避,不禁露出个无声的笑。
这是要拿他开刀了。
宁澄焕坐在政事堂内,手指颇有频率地叩击着桌面。
唐渠不知第几次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耀之,现在宫里都在传闻彗孛天象皆因宁翰林回京才起,你说这……这会不会扯到上一次的天象,再闹得满城风雨?”
“都是些刻意的攀扯。”宁澄焕淡淡道,“太史局剖解天象,凭的也不过是些书面推断,难道所说的就一定为真?”
“那……”唐渠看不透了,“那你方才一直在想什么?”
宁澄焕道:“彗孛出世,天子自省。古往今来,你何时听说过天象有异时,天子将罪责抛给一个臣子的?这些话就是要故弄玄虚,让人先入为主。我刚刚只是在想,圣上要如何自修德政。修德自是不必说,不过是迁避正殿撤乐素服,我如今担心的就是修政。”
这一日的海晏殿进出不断。
谢昕站在檐下,从饭后午时一直等到落日西下,他看着朝臣们一一前来,又急急而去,暮色降临时,已经来了一个时辰的贺朝运才从殿内出来。
他沏了杯茶进去,就见楚帝正伏身案前奋笔疾书。
谢昕隔着几步看着,想上前去却又不忍打断他,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到茶都凉了才等来楚帝停笔。
“站在那里做什么?”楚帝注意到他,伸出手来,“过来。”
“茶凉了。”谢昕转身要出去,“我先去给你换一盏。”
楚帝叫住他,“不用换了,你先过来。”
谢昕端着这盏已经凉透了的茶过去,楚帝从他手中接过,一口而尽。
“哎你——”谢昕拦都拦不及。
“一杯凉茶而已。”楚帝顺手把杯盏放在一旁,抱着谢昕坐到了自己身旁。
谢昕这时看到了他刚刚一直在写的东西,原来是一封自省书。
楚帝道:“我想过了,这是个机会。”
谢昕看着他写的其中两句话,叹气道:“春闱案与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这样揽到自己身上。”
楚帝道:“怎么会与我没有关系?是我当年太懦弱了,忌惮这个忌惮那个,直到最后一无所有。眼下这样的机会难得,这是上天送到我面前的。”
谢昕握住他的手,问道:“那你想怎么再查这案子?大理寺那边封档了这么多年,现在再翻旧案,太难了。”
楚帝道:“这事不用我们操心,自然有下面的人再去查。况且你让太史局那样解说彗孛的轨迹,宁澄焕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为了给他自己的兄弟摆脱灾星的恶名,他这次不会不出力。”
谢昕默默地听着,眼中神色阴晴不定,楚帝看着他这模样,笑了笑道:“不用心疼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应当觉得这是我该做的。”
“小祯。”这样亲昵的称喊只在床笫的欢愉中才会喃喃而出,但谢昕现在清晰地这样喊着,他的手抚过楚帝的鬓角,那里已经有了几缕白发。
楚帝对着他微红的眼角,心里也泛起些许的酸楚。他们自少年起就是熟识,后来又相依为命互相依靠,至今已有三十年。
谢昕吻着他,绷得再紧的一颗心也瓦解成灰,突然道歉:“对不起。”
楚帝闻言只是摇摇头,手掌轻轻地摩挲他的后背,“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次日朝时,一道圣旨自上宣殿而出,不出半个时辰便席卷了整个邑京。
建和三十八年,有彗孛之星自东南出,上遵天命修省问德,改建和为上和,并大赦天下。
赵瑾今日哪儿也没去,就在侯府与察柯褚一起陪着樊芜。
“什么叫修省?”察柯褚从小只知道骑马射箭,压根就没听过这个字眼,问赵瑾道,“一大早从宫里传出来的那什么自省书又是什么?不就是一颗会动的星星嘛,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连年号也要改?”
赵瑾于是给他答疑,“彗孛天象降世,便是不详之兆。圣上的这封自省书,其实就是罪己诏。自古若是天象不详,便是君主失德,这‘修省’二字,就是思己之过,是为了回应上天,以防真有灾祸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