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今是翰林院的校书。”
秦惜珩道:“舅舅怕是不大高兴吧。”
“宁家难得不受恩荫出一个榜眼,舅舅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秦绩过了一会儿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建和三十四年的时候,朝廷给敦庭拨过一笔款,是用来治理剑河堤岸的。上次敦庭大雨闹水患,淹了鲤鱼口一片。那地方按说应该比其他地方防范更甚,可事实却全然不是。”
秦惜珩道:“建和三十四年的时候,敦庭的知县还不是舒庆来。”
她从赵瑾那里得知当年的水利治理也被郭汗辛分过一勺羹,便刻意把方向往别处转,又问秦绩:“之前的知县是谁,四哥知道吗?”
“宗政泰。”秦绩道,“我查过,是宗政开同族偏房的一位堂弟。”
秦惜珩暗松一口气。
宗政一族已然问斩,这笔糊涂账死无对证,只要郭汗辛不作死,那么这件陈年往事就能一直尘封下去。
“若是真要细查,大楚的州郡都会有这样的蛀虫。况且人现在都已经死了,要重新来查太难了。”秦惜珩说完,又有些生疑,“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件事?”
“父皇提了一嘴,我就去户部查了查当年拨下来的账款。”秦绩慢条斯理地喝茶,对她道,“这事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顺口一问而已。”
秦惜珩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用其他话来转移,问道:“既然军屯的事情已经了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回邑京?”
“总要待上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要叫人看出端倪。”秦绩起身时叹了声气,眼中无奈得很,“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不愿参与朝政的原因。”
秦惜珩忍俊不禁。秦绩送她出来,还是嘱咐一声:“你如今能事事以剑西为重自然是好,但赵瑾那边,你别冷淡得过于刻意,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有些面子还是该给就给。”
“知道了。”秦惜珩对他福了个礼,在入座车厢放下车帘的瞬间里,高悬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如今只是面对秦绩,她就拿出了五分的防备,倘若真的回到邑京,她又该拿出怎样的警惕来应对宁皇后和秦潇?
秦惜珩背靠在车厢上,从脖颈间掏出那枚塔桑里,凝视良久后紧紧地拽握在手心。
她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过做不到。
赵瑾在书房等着,她面前摊着一本书,可自打秦惜珩出了门,她就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等也是一种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发呆与出神之际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渐近,随之大门一开,一只绣鞋踏进了门槛。
“可算是回来了。”赵瑾从书案后绕出来,“去了这么久,我险些以为兴王要扣住你。”
秦惜珩笑问:“四哥为什么要扣我?”
赵瑾看她一如往常,便知他们的这场谈话并无意外。
“你才出门不久,淮州就来了信。”赵瑾递给她,“柳玄文育有二子,但是长子早亡,次子又太小,所以他现在的一半生意,都交给他的养子方谦在打理。宗政康上次设计之后,已经与这位柳氏的二当家站成了一线。”
秦惜珩看完信的内容,道:“他能将离间之策使得这么好,我倒是挺意外的。”
赵瑾道:“自来商场如战场,他在淮州耳濡目睹了这么几个月,该学会这些了。”
秦惜珩将信置于烛火之上,点燃后扔入火盆内,抬头看向赵瑾道:“我要回去一趟了。”
赵瑾初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回去是回哪儿,等到明晓她的意思,才意识到她从进门起,眼中就揣着浓浓的愁容。
“四哥说,母后让我回去一趟。”秦惜珩搂抱住赵瑾,心中很是不舍,“可能会待得比较久,多半要等过了年才能回来。”
赵瑾逐而回神,拍拍她的后肩说道:“那我随你一同回去。”
秦惜珩道:“可是往年,车宛不是最常在这个时候进犯吗?若是你不在梁州,他们来犯了怎么办?”
赵瑾道:“靳叔守在河州,那边抵着羌和的大片土地,倒是不用担心。我让他来梁州替我看管几月就好。”
秦惜珩有些担心,“你不必为了陪我专程这样,一切还是要以梁州为重。”
赵瑾道:“我其实另有打算,这比车宛进犯重要得多。”
秦惜珩便猜:“为了军饷和粮草?”
“嗯。”赵瑾点头,“我若是不回京再问户部和度支司要些东西,宁相怕是会觉得我要在梁州揭竿而起。”
秦惜珩紧蹙的眉当下越发地紧,“小舅舅如今回来了,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如虎添翼。你这理由虽然在理,但我还是担心他们为难你。”
赵瑾用手指顺着她的眉头往后抚平,淡淡笑道:“这不是还有个小老虎吗?只要有小老虎护着,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