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一族停滞于此,后世史书只会留下寥寥一语,而他再也不能做回宗政康。
“兴儿。”即便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谭子若也刻意这样叫他,“你要抬头,你要学会往前看。”
宗政康一袖子抹干泪,情绪也平复下来,问道:“朝廷前几日是不是又派御史来了?”
谭子若点头,“柳玄文虽然躲过了一时,但他的生意做得这样大,难免不会引人注目。我想,朝廷也是要盯着他,以防旧事重演。”
他说完,问道:“你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哪个行商吗?”
宗政康道:“潘志每隔几日就要来天下林花天酒地一番,今天距离他上一次来,快十日了吧?能让这位盐铁转运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只有朝廷的御史了。”
谭子若想到邑京的飞书,道:“这样也好。潘志规矩行事,宁相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这边,不能再插人进来,现在是我们抓紧动手的大好时机。”
宗政康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他道:“你从前也是这样替我爹出谋划策吗?”
谭子若讪讪一笑,“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宗政康遂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你说的没错,现在再不抓紧,往后只怕要手忙脚乱。”
两人离开空台,才回到天下林的内间大厅,便看到柳玄文正劈头盖脸地训着一个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单生意有多重要?那是晏儿的命啊你知不知道?可你呢?都是到嘴的肉了,这也能让人给跑了?”
被训的那人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顶嘴半句。
柳玄文气得不轻,“天下还能有比你更蠢笨的人?亏我这样苦心栽培你,把大半个柳氏都让你看着。你就是这么做事给我看的?”
宗政康站在暗处看了许久,直到柳玄文拂袖离开,他才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那人的肩,问道:“方兄,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这人名叫方谦,是柳玄文的义子。他听宗政康这么问,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没什么,发了一下呆而已。”
宗政康道:“我看方兄脸色不大好看,莫非是心中有事?你要是看得起我,可以讲给我听听,若有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忙。这样,我请方兄喝几杯吧。”
“不必了。”方谦刚说出拒绝,宗政康马上又说:“我近来也觉得心中愁闷,想要喝酒却没个人相伴。方兄就当是陪我,可好?”
他明面上是太子的人,方谦念着他的身份,不好再次拒绝。
宗政康让人开了新的厢房,点了天下林最上乘的酒。
“来,我敬方兄一杯。”他满上两杯酒,自己率先一饮而尽。
方谦小抿一口,说道:“我看谭公子年纪轻轻,怎会有愁闷之事?”
宗政康想到家族覆灭,心中便是伤感,神色黯然道:“不说也罢。”
他仰头又灌了自己一杯,方谦看着他眼中流露的伤痛,忽然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之感。
“对了,”宗政康骤然开口,“柳老板前几日说起过一批药材生意,好似是今日钱货两交,这事还顺利吗?”
方谦听到这一句,原本就苍凉的一颗心愈发跌落深谷。
宗政康见他低着头不语,故意问:“怎么了?难道是出事了?”
方谦垂丧着声音道:“被人截胡了。”
宗政康演出一副讶然,问他:“怎么回事?”
方谦道:“事发突然,我也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今日去拿药材时,对方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了个人带话,说已经约了新的买主。我现在寻不到人,也无从问话。”
宗政康问:“这批药材既然早就谈好了,怎么没按照规矩收取抵押?”
方谦摇着头,说道:“因为这批药实在难得,我怕会被其他人盯上,便想着不如对这卖主以礼相求,这才没让他以物相抵。却没曾想……唉。”
宗政康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只是失了一单生意,下次注意就好。”
方谦道:“义父很生气,这批药材是他注意了很久的。”
宗政康问:“有谁要从柳老板这里高价收入吗?”
方谦道:“不是有人要收,而是义父需要这批药给阿晏看病。”
宗政康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细节,又问:“阿晏是谁?”
方谦道:“义父本有一个与我年岁相当的长子,叫做柳瀚,可是几年前,柳瀚外出走商,被马匪给劫了,等寻到人的时候,尸首都已经快要烂了。他的幼子名叫柳晏,今年七岁,自小就体弱多病,一直是吃药如吃饭。义父为他寻遍了名医也没有丝毫好转,只能用贵重的药材这么养着。”
宗政康微微颔首,“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