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要走上自己的路,谁都跑不掉。
我起身与镜流道谢,然后请人进室内喝了杯热茶。
曾经在远征队伍中同行时,我们似乎就是如此,在倒悬的天河之下,镜流找到握剑的意义,走上一条漫无止境的征伐之路,自那以后,我几乎与她形同陌路。
等到枫叶变红的季节,重华天的小院被落上锁,本就人迹罕至的街巷中堆积起灰尘,甚至少有误入其中的人。
将军府成了我常住的地方。
云上五骁并没有因为应星退出就解散,在倏忽被斩后,他们甚至清扫过一遍寰宇间游荡的丰饶孽物。
但药师依旧杳无踪迹,祂是否还有别的令使也未曾让人知晓,寰宇中暂时陷入平静,剩下几个人也甚少会再去到前线。
镜流要为罗浮训练云骑,饮月君也开始深居简出。
只有白珩是闲不住的性子,早些年就又拾起身为开拓者的爱好,还带着饶有兴致的景元一起往荒星上跑。
景元早已经长大,镜流对这个弟子早就无什可教,于是暂且放任他去做所谓的巡海游侠。
他们这几日路过朱明停靠的星系,这会儿就在朱明上落脚。
脱下那一身戎装的景元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抱臂坐在树上的时候眉峰高扬,确实有点游侠的味道。
可惜这位骁卫没能在外面浪荡太久,腾骁对他寄予厚望,就像将军那会儿对我,会给放松的时间,却不会放任。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朱明落脚的时候,景元也退出了白珩的开拓小队,狐人少女表现的相当大气。
她打开送行的酒,高高举起酒杯:“毕竟开拓本身就是遇见之后再分离的旅程。”
随后望向我这边:“对吧?”
我点点头,见到白珩笑的轻快,景元摇摇头,把手里的酒杯也凑过来。
“哎对了,我之前带回来不少好酒呢,你回罗浮的时候记得都帮我带给镜流,跟她说下次我去罗浮看她跟龙尊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
意气风发的青年招着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我以酒盏相送。
在景元回到罗浮之后,白珩也再次启程。
在寰宇中东奔西跑的狐人少女总是会带回各种奇闻轶事,她会在繁忙的旅途后在朱明小住一两日休息,然后收拾包裹再度登上星槎。
我守着脚下的朱明,白珩则奔赴往宇宙各处。
星历7462年,白珩再度从朱明启程,半年后,于雅戈尔艾特附近失去通讯信号接驳,从此再无踪迹。
自此,云上五骁之名便彻底封存在仙舟历史中。
落在光明天港口的星槎起飞,这是独属于狐人族的祭奠仪式,像白珩本人,她向来不爱被拘束,永远是个自由自在的人。
难得来到将军府的霜华陪我坐了半天,应该是有人劝她来开解我。
如今我尚且不到五百岁,朱明的人却已经在忧心,害怕我就此堕入魔阴身。
这样想,将军真是个过于沉重的职位。
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我听着霜华舒缓的声音望向窗外,今日天朗气清,是再好不过的天气。
“白珩本就寿险将至,我很清楚这件事。”所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来劝我,我还不至于为此钻进牛角尖。
外界的风波吹不到朱明的各大洞天里,在平静的时光不断往前推时,朱明终于迎来一件能够算得上喜事的事情。
炎庭君要再度降生了。
贺礼从此面八方送往持明族,另外几位龙尊都不吝啬,丹枫甚至亲自赶赴朱明。
时隔几十年,我是在将军府里再次见到罗浮龙尊。
花园里景色正好,饮月君甩着袖子坐在我身旁,为自己添茶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
他先是抿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开口道:“我就要回到波月古海,重新结成龙茧了。”
我抬眼去瞧丹枫,他的目光丝毫不曾回避开。
只是看着这双眼睛,让我恍惚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是去过罗浮的,除开早年与镜流一起时,之后因为朱明与罗浮诸事交涉,哪怕在我与镜流分手之后,去往罗浮的次数也绝对称不上少。
那会儿镜流还没有收下景元做弟子,常年一人领兵在外征战,于是我去时恰好与她错过。
沐风托我在罗浮为她带些东西回去,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脸颊上还带着红晕,于是我理所当然就想歪了,以为是她托我带情郎回送的东西,还特意问了一句是否有东西需要转交,她连连摆手,只道不需要。
到了罗浮之后沐风才说对方是个持明族的姑娘,云悠姑娘从族地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摞被包裹的紧实的东西,看轮廓像是书册。
我刚想迎上去,就有个人越过我,看脚步颇为匆忙,他动作倒是伶俐,只是那个持明族姑娘抬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就止不住往地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