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中,芸芸众生皆各自不同。
应星没有再发表意见。
他在家里与在外面的时候就仿佛是两个人,我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艰难将视线挪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没敢再继续看他,我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这里是要留着栽种什么东西吗?”
“嗯。”应星点头,“我托人带了些种子回来,到时会撒下去。”
他丝毫不在意衣摆被尘土染脏,直接俯身从那块儿被空下来的地上摸出一粒泥土:“这里土质不算好,有空儿我会改良一下。”
我听着点头,刚把悬起来的心放回胸膛,就听到应星继续问:“不敢看我了?”
怎么还能在这儿明知故问呢?
我叹气:“毕竟你太好看了,我怕再多看两天,过了婚假之后不想去上班了怎么办?”
应星已经将手里的土质碾碎,他回头,毫不在意就将手里的尘土扬起:“你这话最好不要被将军听见。”
我笑着点头,然后跟他提起正事:“仙舟联盟再过不久就会与步离人正式开战,你最近忙碌,怀炎估计还没来得及把消息告知给你。”
我看着应星神色变化,最后还是告诉他说:“亲手给故乡报仇的时候就要到了。”
朱明有火器,有金人,这些都是需要工匠亲手操作的精贵战争武器,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随军,没有仙舟的战舰会拒绝一个手艺绝佳的匠人,尤其他还是怀炎的弟子,现在是我的丈夫。
他只是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见应星不打算深究,我也跟着将这件事给放下。
只是难得赋闲在家,坐在身旁的人却一刻都不得清闲。每当我撑着下颌闭眼小憩,闭眼时他拿着东西坐在我对面雕琢,等我睡醒后他依旧摆着那副姿势,堪称勤勉。
正巧我起了兴致,他盯着手里的东西,我就盯着对面像是画中人一样的青年看。
大概是我的目光存在感过于强烈,应星没过多久就抬头看过来,我先是对上他的目光,然后无辜眨了眨眼睛。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半晌后又低头。
安静的时间就像是从指缝里淌过的流沙,留不住,抓不着,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消失不见。
应星是在我们成婚三个月后决定要跟随朱明的舰队出征,我没有挽留,甚至还去光明天送了即将远行的战舰。
巡猎与丰饶之间的战争于那一年彻底点燃,星际和平公司每日轮播的新闻几乎都是关于这场战事。
朱明对于整个仙舟联盟而言都举足轻重,丰饶余孽们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应星回到朱明时距离出发已有半年之久,前线的舰队在后备充裕的情况下回转,是因为朱明遭受了袭击。
他从掀起征战起就跟随战舰,再一次认识到丰饶民的可怖。
六艘仙舟所派出的战舰并非各自作战,而是守望相助,在不算长的时间里,刚踏入战场的青年着实吃了不少苦,可他现在站在星舰上,再也没人能够忽视他。
他不再是那个曾经在仙舟扬名却处处被挤兑的匠人,而是战场上操纵军械所向披靡,成为别人依靠的有用之人。
这样的想法止于朱明与罗浮合作后。
应星抬头见到如同弥漫着千丈寒冰的战场,有人冲杀在军阵最前方,连四周的的云骑军都不敢靠近到她身边。
那是何其锋利又无可匹敌的一把宝剑,朱明上有个人,她本来也该如同镜流一般,成为无可非议的中心。
青年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转瞬间就听闻朱明被丰饶孽物围攻的消息。
他回去的不算晚,可也绝对称不上早。
只是半年时间而已,离开朱明时还好好的将军如今已经不在,听闻是在丰饶的某次奇袭中陷入魔阴身。
应星终于意识到,除开帝弓司命的意志不谈,就像他至今无法忘怀的故乡于他,将军于朱明亦是如此,巡猎与丰饶之间不死不休的局面从来不是一日之功。
青年抬头去看不远处的人。
他的妻子鲜少有过这样面无表情沉默的样子,刚才经历过厮杀,此时她浑身上下都溅满了血迹,一把剑器立于她身前,她低着头,让他无法看清那双眼睛如今是何模样。
姗姗来迟的援军似乎终于得以落入她眼中,清风将她带着些微沙哑的嗓音送到耳边:“是你们啊。”
应星撇下身后一行人,行至她身边,按着她落在剑柄上的手从其中挣脱。青年低头,见到钉入石板寸余的剑器纹丝不动。
他沉声与身前的人讲:“丰饶已经撤军。”
“大约是被杀怕了吧。”她并没有从他手中挣脱开,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捻平上面沾染的血迹,这动作几乎是眨眼就消逝,应星看着她抬头,看向他身后的镜流一行人,“诸位驰援朱明,我在此代将军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