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拾遗(79)

后省官员,基本都是谏官、史官为主。主要为左右散骑常侍、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起居郎、符宝郎及给事中。起居郎为史官,符宝郎掌御玺,亦划在后省。

一路向内行去,再遇一重宫门,此门唤作“右升龙门”,此处为宰执入朝下马处。入内,廊西为宣徽院、学士院所在,廊东则是文德殿重院。文德殿为常朝殿宇,不过因如今是太皇太后临朝,故而常朝安排于垂拱殿,还需往北,再入一层宫墙。

过文德殿后,可见一条宽阔的东西向大宫道横于眼前,这条宫道横通东西华门,过宫道再往北,便进入了后宫的范围之中。只不过这后宫也分前后,前宫为皇帝、太子的居所活动处,紫宸殿、皇仪殿、垂拱殿、集英殿皆在此处。故而近臣、皇亲以及特殊情况下,比如参与殿试的举子,也能进入前宫之中。

而真正的后苑禁中还在更深处,再无外男可入。

过东西大宫道,入宣佑门后,众举子便已然进入了集英殿的范围之内。远处汉白玉的高台之上,一座雄伟肃穆的大殿矗立,飞檐平伸,苍瓦朱栏。

拾阶而上,殿中廊下已然布置好诸多坐席,举子以号牌与集英殿中官照对入殿,对号入座。韩嘉彦顺着队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西廊下一根殿柱旁。坐下后她深呼吸了一下,只觉这殿内阴寒,比宫外清冷许多。

司殿内侍官已然将策论卷发至每一位考生的案头,笔墨纸砚也都是内廷备好的。待所有考生入场落座,卯正时分,四名覆考官入场,端坐于殿上。未见御驾亲临,便知本次一如以往,殿试不面君。

金钟奏响于殿中,脆耳回荡。主覆考官朗声道:

“时辰到,开卷。”

殿内随即想起了沙沙的启卷之声。韩嘉彦解开了殿试策问黄卷的束带,展开卷面,开始浏览策题:

【朕以眇躬,嗣承大统,思所以仰奉太母之六年慈训,无忝祖宗之盛烈,若涉渊冰,罔知攸辛未济,是用详延天下之士,咸造于庭,冀有所科闻,以辅不逮。

朕属当六圣之次席,造邦百年之休,寅畏以事上帝,哀矜以临兆民,而岁报重辟,至以千数,或既贷之,又相随以就死也。乃至寒燠僭差,水旱为渗,况敢望灾祥之迟至哉?

彼何修而臻兹,今何由而反是?朕甚恧焉。

夫舍乐成之业而事纷纷者,朕所不取也。端拱无为,游于岩廊者,朕所欣慕也。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此朕所恭闻也。然而贤鄙之未明,徭赋之未平,法令之屡更,戎羌之不诫,蛮徼之未清,颇欲革而正之,安得无扰而定也?】

这题目……韩嘉彦一读便知不同凡响,这并非是御试官假借官家名义出的题目,这应当就是官家亲自出的题。

官家……好强烈的改革之心,自揭伤疤,毫不讳言。一句“安得无扰而定也?”真是丝毫不掩饰求才若渴之心,令韩嘉彦一阵感动。

她研墨提笔,却久久不能成文。只因她陷入了踌躇两难的境地之中。长兄韩忠彦、半师苏子由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她亦刻苦受训一个月,完全知道自己该写甚么样的文章才能入得御试官的法眼,眼下堂上坐着的那四位,无一不是旧党成员,他们才是评定最后等级的关键人物。

然而……这策问题目,韩嘉彦仿佛能看到年轻的官家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时,他内心的渴求,能看到他满腔的抱负无处施展,唯有在策问题目之中,才能展露一丝锋芒。

她脑海里又不自主地回忆起了曾与温国长公主的短暂夜话,她也不止一次与自己提起她自幼与官家在禁中的生活。姊弟俩都是心怀高志之人,奈何被压抑至此,难得施展。

韩嘉彦也不禁跟着忧愤不已,心口似堵了块大石,不得舒怀。

思来想去,她忽而冷笑了一下。她何时变得如此畏手畏脚了?难不成这一个月真被规训得失了自我了吗?

殿试不黜落进士,大胆写了便是,就算定了第五等又如何?娘亲的事,她还有别的手段能查,今次她若是不抒怀,何以对得起娘亲早年间的教诲?何以对得起自己这些年于民间的所见所闻?

更何况,官家亲政是迟早的事,今日即便不入御试官之眼,只要能让官家注意到她,以后亦不是没有机会再入大内。

于是不再犹豫,微微一构思,便将许多年来早已成熟于胸的洞见觉察,提笔纸上。她越写越快,越写越兴奋,文字愈发激昂澎湃,草稿之上龙飞凤舞,竟是无意间成了一篇绝佳的行草。

一篇策对洋洋洒洒一千余字,直至落笔,韩嘉彦才恍惚间回过神来,幸而只是草稿,她又耐心仔细认真誊抄了一遍于试卷之上,这才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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