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拾遗(70)

月光皎然,映照于二层暖阁的西窗上,这西窗连接着外头的抱厦屋檐,是个别致的扇形窗。她凝望着那被莹白月光照亮的绮纱扇窗,不多时,忽而瞧见一个熟悉的剪影投射其上。

赵樱泓一喜,暗道燕六娘果真聪明,精准地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她走至西窗边,开了窗锁。外头的韩嘉彦缓缓推开了窗,钻了进来,并返身关上了窗。

“燕六见过三娘子。三娘子……今夜怎的变了处所?”韩嘉彦进来后,悄声询问道。

她来时观楼台之上一片黢黑,屏风、书案、软塌等都撤走了,还以为长公主已然离去。但仔细一瞧,庭院内还有巡逻的内侍,楼阁中也有宫婢来往。再细细观察,发觉婢女们都侍候着二层的暖阁,而其中的火光早早便灭了,于是猜测那应是长公主所在。

“娘亲怕我于楼台上染了风寒,管束于我,因而委屈你来此夜话。明日重搭帐幕,当可再于台上相会。”赵樱泓小声解释道。

她此时有种儿时在宫中与宫人们玩捉迷藏般的窃喜之感,觉得十分有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时辰刚过了掌灯时分没多久,还未到二更天,燕六娘今夜确实信守承诺,来得很早。赵樱泓熟悉这暖阁里的布局,因而熟稔地寻到了软榻坐下。忽而想起韩嘉彦一片黢黑间甚么也看不见,又连忙起身要来引她。

却听韩嘉彦轻声道:“三娘子请坐,不妨事,这里光线尚可,在下能视物。”

光线尚可?赵樱泓环视四周,若不是她熟悉环境,真不能看清这四周的事物。这燕六娘不愧是夜行侠客,夜视能力真强。

她重新坐回软塌上,韩嘉彦上前,解下腰间的龙尧持在手中,于她跟前的一把圈椅上落座。却听赵樱泓道:

“你坐近些,说话声可再收一收,我怕外头婢女们听见。”

韩嘉彦踌躇了片刻,应了声:“是。”

于是起身,略显犹豫地坐在了软塌的边沿,距离赵樱泓约莫三掌的距离。今夜她看不清温国长公主的容颜,只能听见她如泉琤琮般清脆悦耳的声音细细在耳畔响起,暗香浮动,萦环身周,她原本匆匆碌碌的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幸而长公主先提问了:

“你都去过哪些地方,能与我说说吗?”她似是为防谈话再被打断,故而急切地直切主题。

韩嘉彦想了想,道:“中原地区、江南一带、巴蜀与湖中,我都走过一些地方。更远的岭南、西北、幽燕,暂时还无缘得去。”

“太好了,你一一与我细说。”赵樱泓仿佛求知心切的孩童般询问道。

黑暗中,韩嘉彦笑了笑,组织了一下语言,从山川地貌开始细细道来。

第二十九章

大宋全境,西至西宁、冬至登州、南至琼崖、北抵真定。西南有吐蕃、大理;西北有西夏,正北有辽国。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又丢弃了河西走廊,彻底失去了与西域的联络,疆域已然大不如唐全盛之时。

韩嘉彦自幼长于汴京,后去了老家相州。相州在汴京以北,其实距离汴京并不很远,约莫四百里地,快马一日可到。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她头一遭离开汴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汴京一带的百姓生活尚算富饶,自汴京往北,一路基本都是大面积的田产,农人辛勤地于土地上劳作,一派景明祥和之像。

只是后来她才了解到,这些土地上的自耕农并不多,大多都是佃农,汴京周遭的大片田产土地,都归属于京中的各路达官显贵。

而他们韩家,几乎占有相州将近三成的土地,良田数千亩,尽数入韩门一族的手中。

离开相州后,她一路南下,水陆交进,过应天、寿州、庐州、舒州,于盛唐湾渡口过大江,下彭蠡湖,最终才至信州贵溪县的龙虎山。

这一路南下的景致又有不同,水道交错纵横,将阡陌田野分割,百姓从事的产业繁多,更是近乎人人从商,并不仅仅以种地为生。

山水越往南越是秀美,人物越往南越是精巧。水雾迷蒙之间,人家几座错落,美不胜收。

她于盛唐湾见长江恢宏浩渺,向东奔流;又见彭湖,落星转疏雨,晴云散远空。于湖中望庐山,中流见匡阜,势压九江雄。黯黮凝黛色,峥嵘当曙空。

南方之人显然更为富足闲适,但她下江西时,新法已然实施数年,对各地仍然有不小的影响。她所过之处,无人不在议论新法。而许多地方,消极应对,也并不能真正推行。彼时似是已然能见民间对新法的抵制。

此后她亦曾随师兄去过一趟江左,自龙虎山一路往东北,适逢春日至杭州,正应了那首——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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