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翟丹翟青还在时,她就已经将昨夜的经历都叙述了一遍。眼下只是再做补充。
随即她趁着浮云子的注意力都在账册之上,状似不经意地道了句:
“我有一幅字存在你这里,这字很宝贵的,你可别给我卖了,也别损坏了。”
“嗯……你放罢。”浮云子翻着账簿,头也不抬地道。
“我放剑匣这个大屉里了。”韩嘉彦又强调了一句。
“嗯。”浮云子含混一应,随即忽而冷不丁道,“你昨夜又去了任宅?”
韩嘉彦浑身一僵,片刻后道:“师兄你都知道了啊……”
“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啪的一声阖上了账册,抬眸严肃望向韩嘉彦,道,“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韩嘉彦默然垂手而立,面上不再嬉笑。她知道她就要挨训了,她师兄浮云子一旦严肃起来,可是非常可怕的。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浮云子并未训斥她。反倒是拿起了那张王奎的奴契,看了一眼,转而问道:
“王奎的事,你打算怎么查?”
“思路还不是很清晰,我只知道得想办法接触到内侍省。但我没有把握,且以韩六郎的身份,接触内侍省必会引人瞩目。我只能用燕六娘的身份行事。”
“你知道文思院归谁管吗?”浮云子问道。
“工部、少府监选两名职官监管,此外……内侍省也有一名都监。”韩嘉彦想了想道。
“这不就结了,我猜王奎就是循着这个路径入宫的。牛提辖,不是工部的人,就是少府监的人。而五年前那个勾当文思院的内侍都监,多半就是带王奎入宫的人。你去查查文思院的职官名录,大概就能查到这个内侍都监。不过……”
韩嘉彦接话道:“后面就查不下去了,咱们没有接触到内侍省的门路。”
“咱们是没有,但那个牛提辖多半是有的。可以寻个法子,让他替我们办事。昨夜,乳酪张家后院的那出好戏,可以利用,打听清楚再行事。如果牛提辖这条路走不通,你不是还有一条可以接触到内侍省的途径嘛?”
“师兄……”韩嘉彦无奈地叹气。
“怎么?你和那位温国长公主关系不好?她不愿意替你办事?”浮云子挑眉。
“我和她不是那种利益关系,我也绝不会找她办事。”韩嘉彦严肃回道。
“那你每晚都去她那里是做什么?单纯交友?”
“对,单纯交友。”韩嘉彦道。
浮云子嗤笑出声:“你知道自己在说甚么蠢话吗?你与皇家人交友?别做梦了师妹,醒醒吧。”
“皇家人怎么了?皇家人就不能为友了吗?”韩嘉彦莫名起了怒气,“从长公主车驾遇袭那一次,你就一直是这般,对皇家人嗤之以鼻,皇家人不足以救,皇家人亦不可为友……”
“皇权至上,最是无情!”浮云子不等她说完,就发怒道。
“难道就是因为所谓的天家最无情吗?!可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子!”而韩嘉彦却拔高了音调,硬是压过了他的声音。
二人随即怒目相视,韩嘉彦攥紧了双拳,转身就要走。浮云子却出声喊住她:
“站住!”
韩嘉彦回身瞪她,就听浮云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已然长大了,本领比我还强,你做甚么事,我也没法拦着你。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娘亲留下的那巾帕,其上绣着的可是嘉佑宫幂四个字。你娘亲和咱们师父的事,与宫中绝对脱不开干系。你别忘了咱们到底要做甚么。”
“我有分寸,她月末就要回宫了,也没有几日了。你不必担心我与她有过多的牵扯,我只是不忍看到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总也伶仃一人,如那笼中之鸟,教人……难受……”她搜肠刮肚,最终也只是用“难受”二字来形容自己的心境。
“你……”浮云子欲言又止。
韩嘉彦缓了语气,道:“对不住,师兄,我不是有意要与你顶撞。该办的事,我会办妥的,不会耽误咱们的事。夜行的装备我先带走了,晚上再还回来。”
说罢,她取出龙尧剑,用剑布裹了,又将夜行服与面具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便出了屋去。浮云子看着她消失的门口,幽幽叹了口气。
……
正月廿六,午前,文思院上界衙署。
牛秉延换下绿缎公服,套上燕居的圆领袍,戴好幞头。整顿好自己的仪表后,他坐于自己公房的书案后,按着自己的眉心,闭目养神。这时一位便服小吏匆忙走了进来,向他叉手行礼道:
“提辖,马备好了。”
“好,这就走。”牛秉延立刻从书案后站起身来,与那小吏一道,匆匆出文思院衙署,于后门上马,向东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