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拾遗(357)

韩嘉彦侧目,感慨赵樱泓的敏锐,也感慨她的直截了当,不留情面。而此话由赵樱泓问出来,显然比她还多了几分压迫感。

李蕴双手合十,握住念珠,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长公主明鉴,但老身确实甚么也不知。”

接着便作闭口禅,再也不肯多说甚么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蕴一时不愿开口,赵樱泓与韩嘉彦也不逼问,便转开话题,又聊些小甜水巷的往事。只是李蕴似乎一直绷着一根弦,对于某些话题,她不愿深谈。

韩嘉彦察觉到她不愿谈的事,似乎都与茶榷、酒榷相关,与漕马帮亦息息相关,更准确点,是与张定远相关的漕马帮茶榷、酒榷生意。

这其中必定有甚么秘密,韩嘉彦在心中下了定论。

李蕴准备了一桌子晚宴,算不上多么丰盛,但却都是江南名菜、名点来招待韩嘉彦和赵樱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李蕴已有些微醺,韩嘉彦做了今日的最后一次试探:

“李娘子,这会稽黄酒,果真名不虚传,可真是醇厚,在下年岁尚浅,见识浅薄,但也要说一句,这是我饮过的最美的酒。”

“这是六十年女儿红,是当年我的爹娘亲手埋在院子里,为我备的嫁妆。奈何我命苦,此生沦落风尘,无缘得良人。如今能得长公主、韩都尉来相见,便取出来招待二位。”李蕴确然是醉了,谈及自己的经历,已然难以保持镇定自若的状态,眸中含泪。

“这可真是……太珍贵了,我与嘉郎如何当得起?”赵樱泓也醉了,靠在韩嘉彦身侧,双颊酡红,美艳不可方物。

“无妨,您二位是贵人,我此生得遇的最后的贵人,我若再不拿出来,这酒恐怕就再无用武之地了。哈哈哈哈……”李蕴笑道。

“李娘子,这么多年了,您可有过意中人?”韩嘉彦同样饮了不少酒,此时也有些上头,微醺地支着额头,和声询问道。

李蕴怔然了片刻,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李娘子,人生一甲子,何苦将过往全埋在心中。说与我们听,您的故事,也许就能永远流传下去。”韩嘉彦劝道。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正正好戳中了李蕴的心窝,泪水终于溢出了她的眼眶。她饮泣道:

“我…对不起他……”

“此话怎讲?”韩嘉彦立刻追问道。

李蕴长叹一声,道:“你们问我,是否知晓李冥在念佛桥畔的宅院里,还住了一位画师。我怎会不知。他是李冥的堂兄李玄,我第一次见他还是在白矾楼里。他穷书生一个,很有才华,画了一手好画。那会儿我啊,见他第一眼就爱上他了。

“他是要入画院的人,却穷得无片瓦栖身。李冥为他在白矾楼长租了一个角座,用屏风一围,便成了他的住处。白日他在外奔波,夜里回来了就将长凳一拼做了床榻。任外界如何喧嚣吵闹,他和衣便睡。

“他非常刻苦,每日都在努力钻研画技,为出人头地打拼,我这风尘女子,自是不能拖他的后腿。我只能……有空就去看看他,为他带些吃食,帮他磨墨,能与他聊上几句,我便心满意足了。我知他心里有人,每每得闲,总爱描摹一个女子像,不论是仕女图还是女将图,画得都是一个人,画完便烧了。我这份情,便从始至终不曾道出口。

“他分明一个金陵人,却总爱用会稽话唤我‘小鸦头’,好似我的兄长似的。他年纪也许并不比我大多少,但他很老成,心里藏了很多事,谁也不说。

“其实……本来该嫁给张定远为妾的人是我,我不愿,是李冥替我出了头,用身子勾了张定远,最终替我挡了张定远的这门亲。她说这是她自愿的,她嫁给张定远,有她想要达成的目的,让我不必自责。

“但张定远其实没有对我死心,某一日在白矾楼内,他…竟想强/暴我……若不是李玄当时碰巧在场,挺身而出为我挡下,我恐怕……我当时吓坏了,拼命地往外跑,躲到了城外义庄之中。后来隔了两日,李玄鼻青脸肿地来找我,告诉我没事了。我已然能够离开白矾楼,去其他地方谋生,张定远不会再为难我了。就是他……必须要离开画院,离开汴梁。

“我真的……我对不起他……他本是太学画院最好的画师,能入宫在官家面前作画的大画师,大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李蕴泣不成声,“我问他到底付出了甚么交换代价,他只笑笑,说都是生意而已,让我不必太过挂怀。我怎么能不挂怀?我怎么能不挂怀?”

韩嘉彦、赵樱泓望着哭泣的李蕴,沉默难言,心中五味杂陈。

李蕴对李玄的认知,是如此的片面,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她以为是她自己造成了李玄的远走,也以为是她造成了金兰姊妹替自己嫁给张定远,实则她在玄冥姊妹俩的计划之中根本无足轻重。她却为此愧疚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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