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事连岁不决。至后元二年,武帝疾,往来长杨、五柞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上遣使者分条中都官狱系者,轻、重皆杀之。内谒者令郭穰夜至郡邸狱,吉拒闭,使者不得入,曾孙赖吉得全。——这是《汉书·宣帝纪》的内容。
“第三段: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聪识有才辩。……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既闻夫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这是《晋书·列女传·王凝之妻谢氏传》的节选内容,讲的是谢道韫晚年的故事。
“这三段内容,说的是什么,你们怎么看?”韩嘉彦问道。
众人陷入沉思,不多时赵樱泓开口道:“这三段内容,似乎是在隐射当年的故事,拼凑在一起,也许就是张茂则所知道的当年的故事。”
“这说得不清不楚的,怪不得张茂则说就看你能不能领悟呢。”浮云子道。
韩嘉彦的眸光飘过不远处的龚守学,又看向漏刻,道了句:
“快申正了,今夜已晚,既然画已拆解出来,咱们改日再细细探究。诸位今日辛苦,这便早回歇下罢。”
于是众人散开,丹青兄弟与雁秋自去收拾杯盘残羹,浮云子送韩嘉彦、赵樱泓与龚守学至门口。龚守学揖手作别,率先跨上他的驴子离去。韩嘉彦观他神情,似是还陷在方才三段历史记载里,神思不属。
浮云子对身旁的韩嘉彦道:
“你在避开龚守学,是因为那三段记载,讲得是师尊的事?”
“对,第一段讲的是刘平被俘后与西夏女生子,第二段讲的是迎年幼的师尊入宋之事,第三段……就实在是指向明显了。谢道韫拼死抵抗保护亲人,隐射了娘亲很有可能是为保护亲人而死。”韩嘉彦沉声道。
浮云子沉吟,赵樱泓却道:
“嘉郎,我……我有个疑惑一直困在心里,你娘亲的遗体,可是埋在汴京西南郊外?你可曾亲眼见过你娘亲的遗体?会不会你娘亲就如谢道韫一般,死里逃生了?”
韩嘉彦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知晓娘亲亡故之事时,已经是娘亲故去后两年了。我也曾怀疑过娘亲根本没死,曾央求长兄让我亲自开棺验尸,长兄答应了。
“开棺时,娘亲的尸首只剩白骨。我不能从白骨看出她的容貌,但我娘亲儿时曾因顽皮摔断过左手腕,养伤也没养好,导致左手腕骨有些变形。那具尸骨确然左腕骨变形,有断后愈合的旧伤裂痕,是我的娘亲无疑。在这一点上,长兄还不至于欺骗我。此外,当时韩府内知刘昂亲自去看过尸首,能确认就是我娘亲。”
赵樱泓心底燃起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了,她感到一阵苦闷,更心疼于当年不过十来岁的韩嘉彦在亲眼看到娘亲的白骨时,所承受的苦痛。
“我不孝!回汴京两年了,还未去娘亲坟前扫墓祭拜。”韩嘉彦眼眶湿润,“我曾发誓不破案不报仇不去见娘亲,这么长时间了,依旧毫无进展,我觉得自己真的没脸见她。”
“这不能怪你。”赵樱泓搭着她的肩膀,靠在她肩头,安抚她后背。
浮云子亦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早点回去歇着吧,这三段史载,一时半会儿参不透。唯一能确定的是,张茂则在防着这幅画被有心人拿到手,所以故意打哑谜。汴京城仍有当年的余孽存在啊。”
韩嘉彦携赵樱泓上了马车,车马打道回府。
赵樱泓望着韩嘉彦阴沉的面庞,一时也未继续言语。及至车马出了内城城门,韩嘉彦却主动出声道:
“樱泓,我与李玄在浮桥上对峙时,她曾唤我‘小鸦头’,这是会稽当地的俗话。”
“她是南唐后裔,打小身边当有江南来的人,会讲会稽话倒不奇怪。”赵樱泓道。
韩嘉彦则道:“那第三段史载,提到了东晋孙恩之乱,这个孙恩也是会稽人,而且他还是五斗米教的信徒,是个道士。这身份特征,与李玄完全重合。”
“你的意思是……张茂则是在暗示,害死你娘亲的就是李玄?可是李玄却说她没有害死你娘亲?这……不是矛盾了吗?到底谁说得是真,谁说得是假?”赵樱泓糊涂了。
韩嘉彦眉头紧锁:“现如今已然无法判断谁真谁假了,唯有找到第三方目击者,才能知晓当晚究竟发生了甚么。”
“章素儿?”赵樱泓轻声问。
“嗯。但她恢复记忆这事儿急不得。”
“慢慢来罢,咱们先将力所能及的查清。今夜早些睡,养好精神,明日咱们去拜访李蕴娘子。”赵樱泓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