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回答A,因为我自己也没有答案,我只知道,这次任务让我觉得每处都透着怪异的熟悉感,还会勾起我深处的记忆。
我把手举到面前,终端的小屏上,指挥官A的瞳孔颜色虽然很浅,但又透着无法言说的宁静幽深,直直地盯着我。我没说话,朝着他提了提嘴角。
后脑勺靠着冰凉的石壁让我感到非常不适。偏过头后,我依稀看见在幽深的洞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起伏,风里带着均匀、细微的声响。
寂静里,我的心极速下沉。
面部肌肉像是在抽搐一般,我颤抖着勾起嘴角,勉强地笑了起来,“指挥官A,你知道什么叫有缘吗?”
可能是刚刚的爆炸太过强烈,让手环的信号一直不稳定,全息投影功能也没法打开。
指挥官A现在没有办法观察我四周的情况,所以也没有理睬我看起来很奇怪的问题,只是继续解释道,“刚刚星球上又发生了剧烈的引力异常,导致天气变化极端,不排除有发生大爆炸的可能。”
“现在信号不稳定,你立马打开战舰的自动导航系统。你的勘察到此结束,立即回航。”
指挥官A把严重的情况说得轻飘飘的,让我似乎也没那么在意。
我没有理会他,吃力地撑起身,哑声打趣道:“A,我俩还挺有缘的,是不是?”我一边说话一边跪着撑在地上,抽出沾着并且已经干掉的恶兽绿色血液的短匕开始在地上凿坑。
“001。”指挥官A低沉地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哎呀,我知道他是让我听指挥,服从命令,但我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心脏提在嗓子眼,就一刻也不想停下。我手、刀并用着,不停地挖着坚硬的地面。
每一刀下去,地面就会洇开一点我滴下的汗液。我不想让不安包裹住我,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我突然想起之前关于A的传闻还有后半段。A的情绪波动阈值极为稳定,但他和我一样,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很久也没有升职。我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扯,“A,你为什么不去联邦当最高指挥官?”
他没有回答我,在我意料之内。
新时代建立起来后,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么多话,但我此刻就是不想停下来,便开始发自内心吐槽:“我一直觉得自由联邦信仰的自由太过空洞了,那就是个笑话,是个幌子。明明倡导自由,却非得让高层指挥官忘记过去,改变容貌。”
我瞄了一眼屏幕里神色庄重严肃的人,心中恶趣味萌生,打诨道:“所以A,你以前长得挺帅的吧,于是才不想升官改变容貌对不对?”
结果指挥官A一本正经地回了我一句:“不对。”
我有些尴尬地拖长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回答的是他长得帅不帅这个问题还是后者。
但他没再说话,而我又不想这么静着,就自顾自地继续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俩确实挺有缘呢,因为我也不想升职。”
“你知道么,除了我,其他潜行者在这二十年里有的升职有的牺牲,我看着一波波人,来了又消失,然后那些空缺的潜行者名字会对应上新的面孔。不过和你说这些,其实我没有多大感触的,我也不是重情重义的人。”
除了那道均匀有规律的声音,空气里还是沉寂着,仿佛我关掉了语音权限,但下一秒指挥官A又证实了其实没有,“001,把战舰自动导航打开再继续说话。”
我想他身经百战,而且这么聪明,大概是猜到了我身处的境地。
我扫了一眼终端,他的脸色尤其低沉,我想看得清楚些,就又凑近盯了盯,在发现他鼻梁处戴着的银灰色金属面具下似乎有一痕阴影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心下一动,便抽空迅速在手环上按了两下,此时战舰也显示自动修复完成了。
长时间用力地重复一个动作,我感觉到我的手掌已经被刀柄磨破。
我用手指探了探凿开的坑的深度,似乎还差点意思,便继续加快手上的动作,“你知道我一直不想当指挥官的原因吗?”
他当然不会知道,还是我自问自答:“因为潜行者会一直战斗在极高强度的前线,精神高度紧张,那样我就不用每天计算着今天打扰了多少个陌生人,不用时刻注意着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的脸。”
我缓了口气,继续喋喋不休:“不用计算我一顿饭吃了几粒米,也不在睡前数几千几万只羊。”
“当然了,更不需要在睡醒之后努力回想做的每一个梦,拼命记住一张我已经快遗忘掉的脸。”
说到这,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张已经模糊看不清五官的脸,莫名地让我冰凉的身上温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