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今天带不走兰妲了。
患了黑纹病的树人会变得不再温和,不明的黑色纹路会从根部爬上身体, 越往上他们在发病时的理智就越稀薄,头疼的症状时刻困扰着他们, 发病时更是会吞噬他们仅存的理智,要么放任自己肆意发泄身体上的苦痛,化为灰烬,要么强忍着,也许能留得一线生机。初期黑纹病发作,树人尚且能费些力气保持理智,但到了中后期,他们只能依靠本能去忍耐。
很不幸的是,梅梅在遗忘之森里,病情已经发展到了后期。
她深深看了眼兰妲,在自己还能控制得住时远离她,但满地蜘蛛勾连着她的发梢枝蔓,她拼尽全力也只能趴在墙头上,希望有谁能看见她,带她走,或者……杀掉她。
她不希望自己为兰妲带来任何伤害。
但蒙蒙雨雾中,宽阔的道路上什么也没有。梅梅一根根扯掉自己的枝蔓,扯掉那些被黑色包裹的枝蔓,用枝叶分离的疼痛刺激脑海中翻搅的剧痛。
身后蜘蛛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失控,一定要撑住,哪怕死在这里……
意识被疼痛拉扯,梅梅感觉自己陷入昏睡中,枝蔓不再被意识控制,在黑纹病的驱使下开始向着四面八方伸展。
谁来救救她……
救救兰妲……
“梅梅!”
绝望之际,一声稚嫩的呼喊唤起了梅梅微弱的神智,光洁的果实破开层层雨幕,犹如雨后破开云雾的阳光,照亮了暗沉的大地。
梅梅用最后的意识向她伸出了枝蔓,缠绕着她,让她带自己离开这里。
风瑟感觉到梅梅微弱的意识,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试图抱起她散落的本体,抱着抱着才发现她另一半身体还在墙内,被数只蜘蛛衔在嘴里。
“放开她!”
风瑟气怒,声音通过精神力震退一波蜘蛛,她顶起梅梅的身体,顾不上其他,飞奔回城外的沃土,小心将梅梅种了进去,这才有闲情查看梅梅的伤势。
这一看,就发现梅梅身上黑绿参半,伤口全在黑绿交接处。
那黑色在风瑟眼中仿佛一团淤泥,拥堵了梅梅生命的流动,同时也拖慢了她的恢复速度。
风瑟翅膀碰了碰那些黑色,竟然被顶了一下,她气得拍了下,却忘了那些黑色就在梅梅体内,她这一拍,让全力吸收土壤养分的梅梅也跟着抖了抖,吓得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梅梅没听到也不妨碍,风瑟道完歉,摸着梅梅的枝蔓,尽可能把她塞进土里。
树人好像就是这样的,不管睡觉还是吃东西,都离不开土壤,梅梅受伤这么重,更应该在土壤里休息啦。
然后梅梅醒来就发现自己眼前一片黑,要不是还能看到点光亮,她险些以为自己瞎了。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被完全埋进了土里。
梅梅:“……”
浑身黏糊糊的,梅梅枝蔓伸出土壤,想要汲取外界的阳光,可刚露了片叶子出去,就被逮着摸了又摸。
梅梅:“……放开。”
翅膀下的小叶片颤了颤,风瑟吓了一跳,听到声音才发觉是梅梅,她惊喜地道:“你醒啦!”
随着蛋蛋的情绪波动,翅膀摸着叶片的动作也重了些。树人的叶片和花苞都是身上敏感脆弱的地方,尤其是分布有黑纹的地方,被捏在手里摸来摸去,梅梅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羞耻,可面对果实,她无可发泄,只能憋出一句:“撒开!”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果实就好像被凶了一样,委屈屈地道:“干嘛不让摸摸呀。”
小叶片又软又嫩,可好摸啦。但是梅梅不让,风瑟只好遗憾地松开小叶片,然后就看到枝蔓飞一般缩了回去,好像更委屈了。
接下来的几天,梅梅都在土壤里养伤,她需要阳光,于是攀附在周围的大树上汲取太阳洒下的热烈光芒,就连身上的黑纹似乎都被光热逼退了。但她知道那都是假象,黑纹病只会越来越严重。这次发病醒来,她一直感觉头脑昏沉沉的,或许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救出兰妲。
上次她太鲁莽了,一打听到兰妲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去解救了,没想到上了富商高林的当,错把陷阱当机会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高林的离开并非巧合,而是故意的,否则他不可能回来得那么快。
这次,梅梅要做好计划。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梅梅趁着风瑟不在,准备走人,可刚从土里出来,就撞见风瑟捧着水回来,看见她的动作,翅膀一张,清澈的泉水就洒落身上,给她来了个晨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