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秋说话的功夫里,杨成也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常年在外的奔波并没有让杨成变得憔悴多少,模样还是清俊的,挺直宽阔的身板也仍然带着英气。
杨成神色如常,笑着走到杨时易跟前,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亲昵道:“儿子放学了?爸爸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皮蛋,今天晚上让你妈妈给你做皮蛋瘦肉粥好不好?”
杨时易没说话,只沉沉地看了他爸爸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开口:“妈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杨成表情一僵,随即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大笑两声,然后说:“儿子说得对。毕竟在咱们家,你妈最大。”
说完,他猛地沉下脸,用力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门扇被大力推开,接着又在惯性作用下往回收,砸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大闷响,昭示着被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熊熊怒火。
之后,一片寂静。
良久,屋内才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气声。
孟秋走到杨时易面前,双手搭上他的肩,问:“你之前不是总盼着爸爸回来吗?怎么刚才又那样跟你爸爸说话?是……”
她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是因为刚才我们吵架吗?”
杨时易垂着眼,身侧垂落的双手慢慢用力捏成拳状。他道:“是他不对。”
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压抑不住的哭腔也被放了出来,杨时易的眼睛迅速红起来,豆大般的泪珠一个接一个很快从他面上落下。他抬手泄愤似的用力擦着脸上的接连不断的泪痕,哑着嗓子道:“他不应该那么晚才回来看外婆。”
杨时易到现在都记得外婆去世前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平日里最爱笑的一个人连睁开眼睛都很难做到了,可每次稍微清醒的时候,她总是会把四周守着她的人看一圈,然后问“杨成在哪呢?”
外婆临死前都记挂着在外面的杨成,可他却直到外婆彻底离开那天才终于姗姗来迟。
那么艰难的几天,全是孟秋一个人在扛着,有多少人在外面说闲话,那些流言蜚语全是孟秋一个人在顶。而杨成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之后,却根本没有考虑孟秋这些日子的难过,只在那里守了几天等老人刚下了葬就要再次离开。
对亲人关心少,对家人关心也少。
杨时易控制不住的去怨他。
他没办法做到不怨。
“时易。”
在杨时易终于说出原因后,孟秋也是红了眼眶。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抬手轻轻拍拍杨时易的肩膀以示安抚,待感觉出手下完全不同于以前,已经变得硬挺宽阔有力量的触感后,这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时间过得太快,她又过得太忙,以至于她都没能早些发现杨时易的成长。
孟秋低头看着杨时易已经显出几分早熟的脸庞,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定神,然后轻声安抚他:“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有些事情,妈妈可以怨他,可以说他。但你不能,因为那是你爸爸。”
杨时易停了哭声,但始终低着头不肯出声。
晚上,杨成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饭好。
许是在外面转了一圈气消了,他在饭桌上又恢复了笑脸,还给孟秋赔了不是,最后说不着急走了,在家里再待几天。
孟秋最后吃了杨成给她夹的菜,算是原谅的意思。
屋外明月高悬,星星几点。夜间起了风,呼呼的吹着,外面已经掉光叶子的大树也被吹得左摇右晃。这样的夜里,有人安稳的睡着,有人却一夜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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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萱本以为杨时易只是简单的上火,嗓子应该很快就能好,可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了,杨时易的嗓子却始终不见好转。
为了让杨时易的嗓子赶紧痊愈,她一连几天都给杨时易准备了蜂蜜水,每天都要亲眼监督着杨时易喝完,但仍然没有效果。
直到有一天,她的后桌徐晓风突然吼了一嗓子,说“杨时易是不是到变声期了啊?”,丛萱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接连几天,丛萱都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的来回观察杨时易,好奇得不行。
“杨时易,你快抬头!”
课间,丛萱突然又一惊一乍地喊杨时易。
杨时易被吓了一跳,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听她的话抬起了头。然后下一秒,他听见丛萱惊讶又带着兴奋的小声嘀咕——
“我去!居然真的有喉结了!”
杨时易:“……”
“无聊。”
他看丛萱一眼,有些无语。
丛萱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夸张,她拍着杨时易的手不停重复地说:“杨时易,你有喉结了!太神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