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
孙不言捡起从自己手中掉落、砸到面前餐盘上的筷子,用力攥紧,脸上的表情骤然间变为惊喜,“知音呐!”
武萱萱猛地松了一口气,一瞬间之后又担心起别的。
辛易晴很是茫然,也十分意外。
孙不言缓缓道:“我以前就想过,反正我们最后都是要死的,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活着?”
“我把这话和我爸妈说过,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即将成为哲学家,竟然这么先知地提出了这么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孙不言叹了口气,说:“可惜被我爸一通数落,还被他揪着我耳朵揪了好久,给我耳朵拽得烫得不能行,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和任何人说过这话了。”
“没想到你竟然也这么想。”孙不言嘿嘿笑了两声,“早知道我以前就和你们说了。”
武萱萱有些难言,但对比起孙不言选择的处理方式,她也想不出来更好的。
辛易晴肯定知道,孙不言筷子被惊掉不是因为他赞同,而是因为被辛易晴最后那四个字吓到。
孙不言也清楚这个事实,但现在显然不是大家相互坦白的好时机,孙不言只能想办法含糊过去。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像样的、也是最适合他的一种说法。
只是他还是表现得不太好,那两声笑,实在太明显。
武萱萱试图找补,但又有些词穷,几次尝试后都没有结果,只能无奈地看向辛易晴的方向,在心里希望她这时候可以变成迟钝的人,发现不了什么。
可惜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辛易晴的确想退缩了。
听到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的时候,她不想再说出任何事情,直到她听到孙不言那两声刻意的笑,又看到武萱萱看过来的小心翼翼的眼神。
辛易晴退到一半,又被一种力量,推着回到原处。
她把这种力量归结为“不希望他们失望”。
她用十秒钟平复心情,然后对二人笑了笑。
武萱萱愣了一下,还没确信自己猜想,就听到辛易晴说:“但我不是那么想的。”
她神情认真,与之前每次碰到这种事情,总是用玩笑话模糊过去的选择不同,她慢慢地道:“我觉得它没有意义,不是因为我们最终都会死,我只是单纯地认为,这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真正有意义的人事物,最起码要让感受它的人会有一点开心吧?”辛易晴笑了笑,说:“我是这么判断的。”
“可是说话不是。”辛易晴说:“我有时候真的很想一直在一个小角落安静地待着,一句话都不说。”
顿了顿,她补充:“不包括现在这会儿。”
然后她接着道:“做事也不是。它不能让我感到开心。我经常会想,人要是不吃不喝不上厕所还不会死该有多好,那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了。”
“学习更不会了。一个星期做完的卷子和限时测,能有一厘米厚,但就这样还要被说我们做得不够,让我们去看看别的学校和学生,以此来说明我们经历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压根不值一提。这太变态了。”辛易晴打了个比方,说:“总不能因为两个杀人犯中,一个杀了一个人,另一个杀了十个人,就说第一个不是杀人犯吧?”
“我知道我这么说不算完全正确,因为如果老王或者范进在这里,肯定要说我们学习的意义是为了上一个好学校,有一个好未来。”
“但那是一定的吗?好好学习就能顺利地升入好学校吗?进了好学校就能有好未来吗?”辛易晴说:“拿长烟一中来讲,学生跳楼的事情那么容易就被他们压了下来,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怎么传出去,孙老师可能到现在也没有受到惩罚。”
“学生算什么啊?”辛易晴苦笑着,毫不留情道:“别人轻轻松松就能按死的蚂蚱,甚至可以说,这只蚂蚱临死前想蹦哒一下,也蹦哒不起来。”
辛易晴抬头,深深吐出口气,说:“这就是活着要经历的。”
安静两秒,她已经不再那么激动。
“但我也不想死,而且还经常会想,我要是只靠呼吸就能活着该有多好。我一点都不想死。”辛易晴重复说,接着抬眼看向他们两人,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孙不言握着筷子的手更用力了,手心都感觉到疼。
辛易晴还是没有说出很多自己经历的,但就目前这些,已经足够人明白一点她在痛苦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