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乔却是深知,其中句句属实,并未有假。
陆酩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裴辞。
早在许多年前,她就知道了。
那是她与裴辞结束了多年征战,班师回朝的时候,她还只是牧野,不曾以牧乔的身份,嫁进东宫。
他们的军队回朝之时,途径豫州,在豫州暂歇。
牧乔记得豫州是裴辞的故里,特意停了一日的练兵,去他的住处,邀他在城中游玩。
不想先生的院中竟有客人,原来是云游十年而归的神医。
牧乔感觉得出神医并不喜她,于是没有出现打扰,靠在墙外,安静地等他们聊完。
也正是在那时,牧乔知道了裴辞的身世,也知道了神医云游十年,实则是在为裴辞谋事。
他们所谋不是别的,正是那龙庭之中的九五之位。
神医请裴辞入仕以破局。
裴辞却三缄其口,不曾应允。
神医最后大怒。
“公子以为你若不争,便能安之?朝中太子没有一日不在追查当年之事,若是他查明真相,难道会给你活路!”
裴辞终于开腔:“知道当年真相的,除了你我,其余的人都已经死了,他如何能查明。更何况,没有证据,师出无名,谁能信服?”
神医:“皇后手里定留有当年的证据,只是后宫森严,还需另想办法,待公子到了奉镛,可再图之。”
裴辞似乎并未听进去,他垂眸,目光凝着眼前棋局,“小野此番去奉镛,不过是复命,我与她还要再回燕北。”
他的唇角含着笑意,声线温雅:“小野性子急,我要看着她。”
向来神闲气定的神医当场掀翻棋局,摔掉杯盏。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牧乔没有再听了。
牧乔一直知道裴辞并非池中物,却也以为他是本性不愿争,所以隐于燕北。
今日她才知,他是为何留在燕北。
裴辞正在布他的局。
他要让陆酩在位时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就连尊贵不可一世的皇家身份,皇室血脉也要剥夺。
然后,再由裴辞名正言顺的继位。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阿音的存在就会变得极为尴尬……
她是陆酩的女儿,如果陆酩粉身碎骨,落入尘埃,那阿音也不再是尊贵的公主,第一位入太子学堂的皇女。
对于朝廷朝夕变幻的局势,沈凌只问了她一句:“将军要让主上费心为您图谋的一切付诸东流吗?”
牧乔沉默地无言以对。
她不是不清楚裴辞想要什么。
他所图谋的,与她为阿音所图,是一件东西。
牧乔没有忘记,她当初嫁给陆酩,就是为了帮先生图谋这一个皇位。
因为她自觉这是她欠裴辞的。
她手里还握着当年确凿的证据。
可当这一切,和阿音的利益产生了冲突……
牧乔的内心也跟着动摇了。
没有人能比阿音更重要,即使是先生……
裴辞并没有想到陆酩会大胆和疯狂到,要立阿音为女帝的程度。
所以他考虑到了对阿音的处理,但不是全部。
裴辞夜召牧乔进宫,为她继续施针,在治疗腿疾结束后,与她保证。
“阿音可以继续是你的女儿,牧野的女儿,自由自在。”
“至于皇宫里的宝音公主,随时可以夭折。”
闻言,牧乔抬起眼,和裴辞的眸子对上。
她的手握紧了榻上的锦被,许久,轻抿唇:“但公主,比将军的女儿,要尊贵许多。”
裴辞望着她看了许久,而后轻轻笑道:“小野什么时候也在乎这些了?你所向往的,不是自由洒脱的人生吗,为何要让阿音受到束缚。”
牧乔的确向往自由。
只是她现在发现,自由的多少,和手中权力的高低是成正比的。
不然裴辞为何也想要握紧手中的权力了?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与修竹小院为伴。
牧乔缓缓开口:“我需要时间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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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乔并未下定决心要让阿音丢掉皇女的身份,所以这段时日,阿音还是像过去一样,每日进宫,与太子师学习。
但今日牧乔接阿音回来时,阿音睁着乌黑的眼睛,左右张望,像一只警戒的小狼,她趁没人的时候,抱住牧乔的脖子,抿着小嘴,小声对她说:“娘亲,能不能让太傅到家里来授课,我不想进宫了。”
牧乔一怔:“为什么呢?”
阿音撇撇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糕,脆声说:“姓陆的想杀我。”
今天她不敢碰宫里的吃食,一出宫,就让牧乔给她买零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