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扬越长大越少回家，他逃避那个所谓字面意义上的家。
潮湿脏乱的环境，客厅桌面和地面堆满了酒瓶，那个某种名义上的父亲对自己只有拳脚相待，以及各种污秽不堪的辱骂。
于是他将自己与外界捆绑起来，只有忙起来才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让他恼怒的事情。
以至于现在有这样空闲的时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游戏打到发腻，他只能跑出来抽烟。
他在这大宅里待着觉得心里发怵，思绪流转间烟盒已经空了大半，又一根烟准备接上。
“还抽呢，当这是你之前待的娱乐场所”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纪昭扬拿烟的手抖了一下，待分辨出来人声音，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男的怎么跟个鬼一样。
“你不会被我吓到了？”时烨眼尾微微上挑，说话间手在面前轻轻扇了几下，“我看这烟雾缭绕的还以为有什么妖怪呢。”
纪昭扬觉得时烨说话讨人厌，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了嘴。
“那你还不快走，小心被妖怪索命。”
两人怼了几句，时烨突然伸出一只手到纪昭扬面前。
纪昭扬下意识的做了一个防御的动作，两人都愣了一下。他低头才发现，那只节骨分明的手里攥着瓶牛奶。
“牛奶助眠，喝了，早点休息。”
时烨的声音淡淡的传进耳朵里，明明人在面前，声音却像是从远处飘来的。
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远，纪昭扬愣楞的看着手里的牛奶，牛奶是热的，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还该夸赞时烨一句贴心，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等到眼睛闭上再睁开已是第二天清晨。
纪昭扬下楼的时候，时川程坐在餐桌前看报纸。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没看见时烨。
温淑文看见纪昭扬柔声道：“小扬快下来吃早餐，一会儿还要去学校呢，今天是新生报道吧？”
纪昭扬淡淡回应了一声“嗯”。
他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时川程感受到了纪昭扬走来也抬起眼示意。
纪昭扬勉强扯出一个客气地笑，和时川程问了一声好。
时川程笑的疏离客套，带着商场上的气场：“早上好。时烨去公司了，我安排了司机一会儿送你去学校。”
“嗯。”
他不是一个口齿伶俐热衷于与人交际的人，甚至连好听的场面话都懒得说，更不会在意别人的心思。
实在是懒得猜时川程到底怎么看待他，纪昭扬草草扒了几口饭，便迅速逃离了令人窒息的环境。
吃完早饭后，时家司机就送纪昭扬去学校报道了。
—
Z大的校区在帝都四环，离市区有段距离。车才上高速，纪昭扬就接到了来自黎雪主治医生的电话。
“黎雪又开始高热了，而且状态不太好，你今天要是有空就过来照顾一下她吧……”
纪昭扬听完医生的话，心头一紧，喉结滑动只发出一个单音“好”。
到了学校纪昭扬连忙办好入学手续，就赶往医院去了。
沿廊的医患来来往往，纪昭扬疾步走着。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捏着根烟，手指摩擦着，没抽，只是紧张的用指尖摩挲着烟蒂。他实在是害怕，怕黎雪出事。
纪昭扬站到病房前，才将烟扔进了垃圾桶。
他推门进去，正好对上黎雪的视线。
“小扬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吗……”
黎雪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说话间有血顺着鼻尖流了下来，她熟练的用纸巾塞住鼻子。
纪昭扬看得心疼又无能为力。因为黎雪得的是慢性白血病，他能做的只有尽快攒够钱，给她换骨髓。
“你会恢复健康的，不要放弃。”纪昭扬不怎么会安慰人，憋了半天，只生硬的说上这么一句。
黎雪轻轻的摇了摇头，想说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
“放弃我吧。”
这句话她曾经说过无数次，她不想成为纪昭扬的负担，他还小有自己的远大前程。父亲对他做的事，她已经很抱歉了。她不想再让自己拖累她。
只是纪昭扬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放弃黎雪。
他给黎雪喂了药又用湿毛巾帮她降温，找来医生给她输液，直到黎雪退了烧他才松了一口气。
辛苦兼职了两个月的费用全部被充当做了医药费，只余下寥寥三百元用于开学的伙食费。
虽然温淑文给他给了他好几万的生活费，说以后每个月月初都会给纪昭扬零花钱，如果不够随时找她要，但纪昭扬没打算用她一毫，他把钱都存在了银行卡里，打算将来找个机会一分不差的还给她。
他不想欠任何人。
每次来医院一趟，纪昭扬总是会心情烦闷很久，重新点燃一支烟，纪昭扬慢慢的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