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推开段骁恩,后退两步,眼神闪躲,看到桌上有一杯水,稀里糊涂拿起来喝,可这水偏偏不解渴,倒叫他口干舌燥。
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儿,像是被琴弓剧烈摩擦后猝然断掉,突兀又合理,连脑海里也恍惚间响起了《富士山下》。
段骁恩依旧是方才的表情:“你喝了我的水。”
佟知隽一愣,这才想起这一杯是段骁恩吃醒酒药时他给段骁恩倒的水。
行,直接接吻和间接接吻,今晚一下子凑齐了。
佟知隽羞愤,又觉得自己今晚蠢得不可救药,赌气似的说:“我倒的水,杯子也是我家的,我想喝就喝!”
段骁恩张口结舌,然后老老实实点头,说:“对不起,你想喝就喝。你是还在生气吗?那我再哄哄你?”
“用……用不着!”佟知隽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段骁恩的话直白得过分,他又没法计较。
再哄哄?这哄法儿他可承受不住。
段骁恩撑着沙发站起身,踉跄一步,张开双臂,动作夸张地抱住了佟知隽,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佟知隽的背。
佟知隽完全有机会躲开,但是那一刻,他的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根本不能挪动半步,最后只好靠在段骁恩的怀里,一言不发,把自己当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醉了,一定是醉了,但不是段骁恩醉,而是自己醉了!佟知隽对自己发脾气。
明明没喝酒,偏生有了醉酒的效果,否则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像块木头,不会拒绝,也没有理智。
眼看段骁恩抱起来没完,佟知隽快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他这才想起来挣脱怀抱。
“睡觉吧,很晚了,你睡客卧。”佟知隽深吸一口气,但是没有叹出去。
他拉着茫然的段骁恩,把人领到客卧。
“进去吧。”说着,佟知隽就要关门。
段骁恩“噢”了一声,有一点低落的尾音,配合他丧丧的表情,活像是他受了委屈。
佟知隽差点儿又一口气儿没倒上来,丢下一句“赶紧睡觉”,就把门关上了。
就在门锁声传来的前一瞬,段骁恩突然压住了门把手,他用几分近似于恳求的语气说:“别关门。”
佟知隽不明所以,但并不打算管,关不关门本来也没什么所谓。
但紧接着,段骁恩把门的缝隙拉大,又问:“我可以开灯吗?”
佟知隽这才感觉到,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段骁恩有些急促的呼吸放缓了一些。
“可以。”佟知隽想也没想,立刻答应。
他不差这点儿电费,更重要的是,段骁恩为什么要开门还要开灯。
回忆了一下从前,佟知隽想起之前段骁恩住在新区时,他遇到赵眠满的那个夜晚,段骁恩也是开着壁灯和床头灯睡的,没记错的话,窗户也开着。
是怕黑和怕封闭空间吗?
显然现在不是一个适合发问的时机,佟知隽只能看着段骁恩动作迟缓地脱掉了西装,脱掉了保暖衬衫,只剩下贴身的……老大爷款灰色秋衣。
草!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啊!
佟知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见段骁恩没事儿,火速溜回主卧洗澡睡觉。
困意席卷而来,佟知隽睡着得很快。
但是他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的他和段骁恩成为了古早耽美小说的主角,十几年前那种一章内含三斤狗血的故事情节,让俩人死去活来,车祸失忆追妻火葬场通通安排了一遍,眼看段骁恩就要进ICU,佟知隽终于醒了。
天光乍破,他根本没睡多久。
这个梦过于惊悚,这是一个网文爱好者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年轻时候看看还行,这个年纪了别说做梦经历,就是再看一篇虐文,都会觉得自己的心和肝承受不住。
佟知隽喝口水压压惊,然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喝了段骁恩的水的画面。
……大脑也学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障。
佟知隽在心里再次骂了自己一声,然后换衣服洗漱,下楼晨跑。
除非他生病了或者工作量超过负载且熬夜,或者突然犯懒,否则五点半起床是雷打不动的作息。
清晨有些冷,空气沁人心脾,微微泛甜似的,佟知隽沿路跑到小区中心的广场,看到有老大爷在打太极,于是坐到了椅子上,一边捧着脖子上挂着的水壶往嘴里呲水,一边看着穿着单衣却动作稳稳当当的老大爷。
佟知隽都穿加绒运动服了,老大爷就穿一层洁白的太极服,却一点儿都不哆嗦,仿佛以魔法攻击的形式存在于上海的寒冷冬季不存在。
看了十几分钟,佟知隽盖好自己的水壶盖子,起身要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