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开祭坛。”
话音一落,宫人便将幕布拉下,露出下面巨大的祭祀坛,竟是百□□人绑束其间,人人昏迷不醒,个个正值壮年。
天子之心昭然若揭,底下一老臣登时起身,怒目直言:“天地眼前,怎能行如此荒谬之事?往年以牲口为祭,今却以人为祭,难怪,难怪避开礼部筹备祭品,原来是……”
皇帝猛然冷了神色,喝道:“拿下,当街斩首示众。”
“陛下!”
旁边一人突然扑通跪倒:“礼部尚书是为忠臣,陛下万万不可杀他,杀他,是杀灭民心啊!”
“民心?”他大笑两声,“民心向我,才为民心。”
人群之中一阵骚乱,卫军执起长矛狠狠刺去,只道这时!
华仪缓缓开口:“陛下,祭祀礼尚未完。天地神在,你为何只陈功,不陈过?”
皇帝陡然拔出佩剑,指向华仪:“尔敢……”
可话未出口,他忽然身体一僵,直直向后倒去,双目圆睁,手腕颤抖,佩剑“砰”地一声落在地面,朝坛沿那百来口人的脑袋滚了下去!
有人截住那剑,轻而易举勾起来,挽了个剑花拎在手里。
宋亭岚抬眸一看,欣喜道:“九安!”
九安是傅玦的字。傅大将军之子一向喜怒无常,行事来去无踪,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潜入了祭祀天坛。
“陛下!陛下!”大太监惊慌失措,抖着手站在皇帝身侧,打了个趔趄,“传,传太医!”
“咳,咳咳……”
皇帝大口呼吸,好似快要气绝,宫女连忙上前去扶,无一不是面色惶恐,涕泪满面。
“是,是药。是宋亭丰……”
他艰难抬起脑袋,哑声怒道,“你竟敢害我……”
他只饮一酒,服一药丸。若酒无毒,定然是——
“不,我没有,父皇!”
宋亭丰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儿臣不敢!那药是,是……”
那药是华仪令人献来的,他知道,也知祭祀之礼都是华仪国师出谋划策。
父皇相当信任华仪,如今他那个令人嫌恶的五弟被召回宫,定给他埋下祸患,他必须讨得父皇宠幸,因此在华仪献来灵丹妙药之时,他也令华仪当场服下一粒,见人无恙,才欣然接了。
难道是华仪在里面下毒?
可她为什么没事?
“来人,咳咳……”皇帝呼吸愈渐急促,像是要将肺脏咳出,“四皇子宋亭丰欲毒害朕……咳!”
他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自己儿子:“弑君弑父,罪不可赦,押入……”
“押入……”
宋亭丰彻底慌乱:“我没有,药是华仪国师——”
然而皇帝再吐不出一词,听不见他的解释,脑袋歪歪斜斜垂在一边,没了声息。
“陛下!太医马上就到,陛下!陛下?”
“陛下!!”
纪方酌怔怔看着眼前一切。
方才两侧以刀挟持他的卫兵不知何时已卷入混乱人潮,无人睬他,他慢慢吞吞从地上站起。
那酒确是他酿的不错,但是,他自己确信,皇帝猝然倒下绝不因那酒有毒性。
那只是一盅再普通不过的酒酿。
忽然背后现过一个纤纤人影,纪方酌手腕一松,低头一看,绳索已被匕首直直截断。
他一转身,就见面前立了个头戴斗笠、轻纱遮面的男子,不是苏年又是谁?
纪方酌顿时眸光一闪,喜道:“老婆!”
“快走。”苏年抓住他手腕,“不能待在明州了。”
纪方酌俯下身撩开他的面纱,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赤风就在外面。上了官道,我们就走。”
祭坛之下一片恐慌,好似雀鸟惊乍而起,人人跌跌撞撞,官员起身不知撞到了谁,又是一阵骂声,地上乒乒乓乓丢着兵器。有人偷偷爬上祭坛,解开绳子,一桶凉水泼去,昏迷者渐渐醒来。
“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
俯视坛下,华仪喃喃说道。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系着霞披的男子。出声唤他:“殿下。”
男子单薄身形隐在宽大华服之下,静静地目视底下混乱骚动,眼神竟生出几分悯然。
“是你做的。”宋亭岚没有看她,静静地说。
华仪不置可否。
“如何做到的?”
“二者本无毒。可若心贪,相依服下,便致障碍,蓄积生毒。”
华仪缓缓说道,“圣上肝肺已入膏肓,夺舍不过借词。若要溯因,便问天意吧。”
祭祀台下,象征召唤天地神的奇诡彩面落了满地,不知是否真的召来了神仙。
华仪催促道。
宋亭岚叹了口气。
宋亭丰没了继位的权力,而圣上子嗣单薄,皇后早亡,嫔妃所出多数在权斗之中早早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