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凝视着她, 淡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脸庞, 如玉一般。他的手指久久描绘着, 却没有落下。
第二日清晨, 令黎是被外面热闹的声音吵醒的。不同于昨夜孟极的闯入,今日是人世间的热闹, 像是有什么庆典, 嘈杂欢腾。
她茫然睁开眼, 发现竺宴已经起床, 独自一人坐在窗前。
“今日是什么日子?”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慵懒喑哑。
竺宴看向她:“上巳节。”
令黎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万多年不曾过生辰,早忘了生辰这回事, 咕哝了一句“人界怎么这么隆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立刻睡着,听见竺宴起身, 而后脚步声渐渐靠近, 停在床边。
他问:“仙界不是吗?”
“不是什么?”令黎懒懒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半醒半睡, “昂, 不是这么隆重啊?也不是, 每年的上巳节, 仙界也很隆重,有时候甚至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你说隆重不隆重?不过跟外面那种纯粹的热闹不同,是一种很压抑的隆重,还会吵架。”
“吵架?”
“嗯,三月初三是魔域之门大开的日子,每年他们都会为要不要刺杀魔君、怎么刺杀魔君大吵个十七八次……”
令黎说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
等等,魔君!
她扭头看向竺宴。
竺宴站在床边,俯视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令黎醒了,那一刹那脑子格外清楚,刹那间就将过去一百年和这两年的树生回顾了一遍,回顾得明明白白。而后讪讪一笑,笑得十分狗腿:“……但我一直都是坚定的苟活派!每次吵架我都舌战群儒,拼尽全力阻止他们去杀你!”
竺宴:“那两年前带着两枚烟花来杀我的是谁?”
令黎沉默一瞬,斩钉截铁道:“感谢斳渊把我送回你身边!”
竺宴转身走开:“起来。”
令黎抱着被子,不情不愿坐起。
以前是她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好歹跟她说一句生辰快乐吧。
不过转念想到他独自为她过了六百年盛大的生辰,又觉得他们之间早已无声胜有声。
村长招待得十分周到,村长夫人亲自将早饭送到他们房中,身后还跟着一名妇人,怀里抱着兰草和其他不知名的香草,一一将它们挂在门边。
村长夫人将两个香囊交给令黎:“不知仙界是否有这样的习俗,在咱们这里,三月初三是个大节日。这日妇人祈孕,少年少女求爱,春日相欢,或郊外游春,或临水饮宴,或射雁司蚕……各地习俗略有不同,却都是个万事皆宜的大吉日,传说在这一日佩戴上兰草香囊,或是以兰汤沐浴,可去灾求福,四季顺遂。”
令黎接过香囊,一阵清幽香气窜入鼻中。她谢了村长夫人,又道:“我竟不知,如今这世道,三月初三已这么重要。”
“那可不是?上巳节在咱们这里可是除了新岁以外最最重要的日子嘞!”
“去灾求福,四季顺遂……”令黎莫名想起无漾,想起无漾笔下那个一夕之间驰名六界的黎黎仙尊……她问,“这都是谁告诉你们的?”
村长夫人笑道:“哎哟,这民间习俗一代传一代,传了几百年了,谁还知道最初是从哪里兴起的!”
此时门外的妇人挂好了兰草,村长夫人便带着妇人离去了,临去前道:“姝燃姑娘起得早,民妇已经送过早饭和香囊了,黎黎仙尊用完饭,也出去瞧瞧咱们人界的热闹吧!喜庆吉利的嘞!”
村长夫人眉飞色舞,令黎有些心动,而且今日还是她时隔万年重过的第一个生辰。
她扯了扯竺宴的衣袖:“那,今日暂且不寻斳渊,出去瞧一日热闹?”
*
看起来今日果真是个大大喜庆的日子,一直以来,祝余村给令黎的印象都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荒村,中老年居多。但今日村头路上竟多了好些少男少女,他们衣服虽不华丽,却鲜亮整洁,显然是用心打理过,腰间坠着清晨村长夫人送来的同款兰草香囊。
这一日没有男女大防,少男少女自由相看,看上眼了便互赠香草示爱。听说到了晚上,更大胆,直接求欢也是有的。
令黎心想:都怪过去二十年孟极祸害此地,不然这祝余村都不知道生了多少娃娃……不过如今看这光景,也是快了。
她牵着竺宴的手走在路上,察觉到几名女子手中捏着香囊,目光蠢蠢欲动,流连在竺宴那张脸上,玩笑道:“早知如此,我出门以前便给你戴个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