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拳头,哑声问:“君上,黎黎……真的就是天酒殿下吗?”
“嗯。”竺宴。
没有犹豫,不假思索,仿佛只是微末的小事。
暮商后退一步。
漱阳宫死寂一般,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紧紧地注视着那一个方向,仿佛没有听清,又仿佛是被震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有岁稔星君上前一步,朗声又问了一遍:“君上,您说什么?”
竺宴转身,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远处的星回身上:“星回长老说得不错,令黎就是天酒,凤凰天酒。”
令黎就是天酒,凤凰天酒。
不疾不徐,掷地有声。
如滴水入油锅,瞬息之间,沸腾开来。
整整六百年神域群龙无首,纷争不断,此刻,那个众望所归的身份终于重新出现。于是,短暂的震惊过后,众人立刻拜倒,齐声叩拜——
“恭迎天酒殿下回归神域!”
声势之大,竟如烈火烹油,而那溅出的滚烫,灼到皮肤上,热辣辣的疼。
星回落下了泪,应川拳头握得死紧……
令黎站在人群的正中,闭上眼,眼眶泛出浅浅的红。
她不惊讶竺宴的反应,从他踏入这里的一刹那,她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他要让她做回天酒了。
她屡试不爽的撒娇这一次终究是没有用了,他终究是觉得百年光阴太短,他不答应。
他要让她做回天酒。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青耕,不是因为神族,不过是因为这本就是他的计划!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她盯着他,喃喃道,“你让我做令黎的时候,不曾问过我,如今你要让我做回天酒,亦不曾问过我!你将我当做棋子一般,随意安排,可曾想过,我会恨你?”
竺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很安静,安静到几乎不像是在看她,只是在看着她的方向出神。
许久,他道:“那你恨。”
他漫不经心转身的样子,是真的可恨。
那样的绝情,背对着他,如同他来时一样,越过两侧的神族,大步往外走去。
风从外面吹来,拂过他青色的外袍,吹到她的脸上,是冷的。他漠然得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护卫,护送她一路,送她回到原来的位子,他便功成身退,片叶不沾身。
她看着他瞬间已至宫外的背影,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要追去,却被面前的一众神族拦住去路。
她过不去,眼睁睁看着竺宴就要消失在眼前,她着急大喊一声:“竺宴,我选你!”
那道可恨又绝情的背影停了下来。
脚步先于理智停下,等理智慢一瞬跟上的时候,竺宴再次抬步,却听见令黎紧接着道:“你走!”
令黎望着他的背影:“我稍后便去从极渊寻你。”
竺宴不走了,停在原地,背对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得太远,他的背影看起来更加清瘦,在风中显得有些孤独。
她这话将一众神族吓得不轻。
他们好不容易寻回了神尊血脉,寻回了一个众望所归的神主,结果她却当众说要去从极渊。从极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魔域!
一个竺宴自甘堕落不够,现在还要再赔一个天酒?
不不,万万不行!
众人争先恐后,正要苦口婆心开劝,一道轻叹从后方传出:“天酒殿下,您还记得尊后娘娘吗?”
是星回。
令黎湿润的长睫轻轻一颤。
视线越过众人,对上人群外围的星回。
她孤零零站在漱阳宫的边缘,就像这些年羲和族在神域的位置,日渐边缘化。不论是星回还是羲和族,与昔日尊后为羲和女君时的风光无限对比,实在令人心酸。
星回缓缓走向令黎,一面走,一面道:“娘娘那样爱殿下,殿下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提起母亲,令黎的喉咙酸涩,如被什么沉沉地堵着,迈出去追竺宴的脚也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什么都记起来了,父亲、母亲、所有的独独属于两万岁以前天酒的无忧无虑的岁月……她都记得。
星回走到令黎面前,含泪看着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从前的那些人、那些事。
她脸上有泪水,又有着缅怀往昔的笑意:“娘娘爱苍生,殿下便总与苍生争宠,总是问娘娘更爱苍生,还是更爱您?当年殿下年纪小,非要娘娘二选一不可,却不知那时的娘娘已经是身不由己,许多事她没办法告诉殿下,许多话她藏在心里,也没办法与殿下说,便只能那样纵容又无奈地由着殿下。”
星回寥寥几句话勾起了令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