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宴神情冷峻:“是吗?那怕是要让你白等了。”
声落,掌下神力运转,白色的光芒刹那间势不可挡,如海啸一般,所过之处,神光普照,魔气荡然无存。
从极渊上空弥漫的厚重黑气烟消云散,又重新恢复了一片苍渺平静的雪白。
天际云端,青衣墨发的神君负手而立。
令黎飞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道:“我们快回去吧。”
竺宴点了下头。
此时,从极渊下又一次传来负芒的声音:“竺宴,你果然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很快又能再见了哈哈哈!”
竺宴面无表情,挥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去。
“别……”令黎想要阻止他,却又忍住了。
从极渊下传来负芒闷哼一声,之后便彻底恢复了平静,就仿佛方才的魔气冲天只是一瞬幻象。
竺宴回去的一路都神色如常,但一回到扶光殿,他便立刻将令黎推开:“让我独自安静几日。”
令黎眼角酸热,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点头:“好。”
竺宴脚步虚浮地回房。
令黎望着他看起来一尘不染却略显狼狈的背影,忽然叫住他:“竺宴。”
竺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在令黎看不到的地方,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
令黎轻道:“好。”
竺宴挺拔的背脊一僵。
扶光殿中天光正好,周遭寂静,风簌簌吹过树叶,树影与天光交织斑驳。
竺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其实听懂了,只是没有办法回头。
令黎压下喉间的干涩,望着他的背影:“刚刚在图里,你问我要不要结姻缘灵契……”
她的眼里泛出水光:“好,竺宴,我们结姻缘灵契吧,我想和你结姻缘灵契。”
竺宴闭上眼,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
他等她这一句话等了几万年,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无法吻她,无法抱她,甚至无法回头。
左胸处,鲜血浸透了衣衫,在心脏的地方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嗯。”
他哑然应下一声,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令黎望着他房间外竖起的结界,两行眼泪无声落下。
*
枕因谷中三门课程,令黎学得最好的不是灵诀课,也不是法器课,而是典籍课。也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在其他弟子看来无比枯燥的史书,她却觉得格外有趣,甚至亲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知道神尊一身创世神力就是在一次次涤荡魔气的过程中彻底耗竭,到最后再也压制不住魔脉,眼见魔脉撞毁天柱,才不得不自爆元神,耗尽元神中最后一丝神力压制魔脉,又以神躯重新撑起苍天。
创世神尊尚且如此,更何况竺宴本就身受重伤。她知道,他如今每一次运转神力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今日却不得不耗费巨大的神力涤荡魔气。
负芒说,他如今伤重,早已是强弩之末。
正是因为他伤重压不住体内的魔脉,他体内的魔脉又与从极渊下的魔脉同气连枝,才会有今日之祸。
他总说他不爱苍生,可若是真的不爱,又怎么会这样竭尽全力去守护?
然而他今日勉力涤荡魔气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看似涤荡了魔气,却使他更加虚弱。他愈弱,魔脉便愈强,那么很快,从极渊下的魔脉便会再次动荡,恶性循环。
负芒说,很快就会再见。
到底要怎样才能阻止下一次的魔脉动荡?
她不想他再如今日一般了,她甚至感觉到了他勉力运转神力涤荡魔气时的痛苦。
他说只要几日,可她知道,他一定在说谎,几日他是好不了的。
果然,转眼半个月过去,他房间外的结界还在。
她进不去,也听不见,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一次次想起那日她无意间看到的一幕。
他支撑不住人形,原身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浑身被冰封。因为挣扎,龙尾鲜血横流。
火精。
令黎想起负芒说,他将火精自体内分离。
原来负芒知道他没有火精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将火精分离?传说火精是他血脉之中的,强行分离不疼吗?火精现在又在哪里?
令黎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她已经六十年没见过却能时时听到的人。
巧合的是,那个人也同时想到了她。
这日,她刚到绛河殿,应缇便将她拉到一旁,神色凝重道:“负芒复活了,这一次,他还将自己的命与从极渊下的魔脉连在了一起,六界很快将会不得安宁。”
令黎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