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面前,之前那些婉转别扭的心情也荡然无存。令黎唤来青耕鸟,去扶光殿。
果然是竺宴在鼓瑟。
夜色里,青衣少年坐在月下,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袍。少年风华月貌,身姿清隽,他的面前是一张十六弦的瑟。
随着她的到来,悠长哀婉的曲声戛然而止。
令黎正要飞进去问他叫她来什么事,却见少年刚刚停下的长指一动,一段新的曲子自他指尖流泻而出。
与方才的曲子不同,方才一曲绵长之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像是在诉说她此刻的心境,故意与她共鸣,好让她能立刻发现他。此刻的曲子悦耳悦心,又像是带了某种诡异的力量,她原本沉重的心情被打散,因为睡不好而昏昏沉沉的脑子也好受起来。
令黎就坐在树上,头靠着树枝,闭目听他指下的曲调,打算等他停了她再进去。
然而一曲接一曲,他始终都没有停,令黎靠在树上,连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
第二日醒来,天已经大亮。
自从得知了知确的死讯,令黎还是头一回睡到天大亮。总是半夜醒来就再睡不着,常常一个晚上只能睡一两个时辰,白日里也打不起精神。
她从未试过这么难受,怀疑是天酒的身体影响到了她。
她睁开眼,便见竺宴站在院中,负手看着她。察觉到她醒来,他迅速收回视线。
令黎揉了揉眼睛,飞身进院中。
“你找我什么事?”落在竺宴面前,她仰头看着他。
竺宴挑眉:“谁告诉你我找你?”
令黎莫名:“不是吗?”
她指了指那张十六弦瑟:“你昨晚半夜弹这个,不就是叫我过来的意思吗?”
难道不是她三个多月没有来了,他想她了吗?
“不是。”
令黎:“……”
要不要回答得这么干脆,你好歹委婉一下啊,你这样不是显得我自作多情吗?
她抿了下唇:“那你干嘛大半夜鼓瑟?不知道会把别人吵醒吗?”
竺宴一脸问心无愧:“我新做出个神器,连夜试试效果,没想将你引来了。”
令黎:“……”
好吧,算她自作多情。
令黎转身就走。
“等等。”竺宴拉住她。
原本放在一旁的十六弦瑟出现在她面前。
令黎微微睁大眼,打量着他。
竺宴一脸淡定:“我从不欠任何人,既将你吵醒,那这个赔给你。”
令黎瞧了他一眼,分外有骨气地将头一扭:“我不要,我不爱玩乐器。”
竺宴沉默片刻:“这不是乐器,这是我想出来对付方寸草的神器。”
令黎听到“方寸草”三字,心中一动。
尊后说,知确和其他十多名神女的神力就是被方寸草吸干的。
她转头看向竺宴。
第38章
“这个瑟可以烧了那邪门的草?”令黎问。
“不可。”竺宴摇头, “方寸草吸食灵力,虽是木灵,却不惧火烧。创世之后, 神尊曾多次试图将它消灭, 却也无法, 最终只能将它移去虞渊。虞渊是日落之地, 众生靠近虞渊都会被吞噬, 神尊便以为是克制住了方寸草, 至少让它没有机会祸乱六界。”
“只是没想到,方寸草竟现世了。”令黎皱眉。
令黎又问:“既然这个草这样厉害, 连你都说火烧不灭, 那像我这样的若是遇见它岂不是就死定了?”
“你若是与它来硬的, 那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下场。”
令黎:“……”这话说的, 不过一颗草,我还能与它来软的不行?
竺宴低眸看向她:“但你可以反其道而行。”
“什么意思?”
“方寸草没有灵根,只是一颗草, 需要有心之人控制。对方若要害你,你除了与他正面对抗, 也可以让他不要害你。”
令黎奇道:“如何让他不要害我?他都要杀我了, 难不成他还能被我感化?”
竺宴袖袍一扫,十六弦瑟落回到案上。
令黎困惑地看向他, 只见少年重新坐回, 转头问她:“喜怒哀乐, 你选一个。”
“哈?选什么?”令黎茫然。
“选一种情绪。”
令黎不知竺宴要做什么, 但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便随口说了个:“那就喜吧。”
竺宴没说什么,指尖拨动瑟弦, 几个清灵的音符流泻而出。也不知什么曲子,不算特别。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令黎听着这声音,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本体开花的画面。
她原是一株千年开不了花的扶桑,枝条长得茂盛青绿,此时却是眼睁睁看着那青绿的枝条间长出了粉嫩的花骨朵。她心中一喜,下一刻,却见其中一颗花骨朵渐渐变大、绽开,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眨眼之间,数十颗花骨朵竞相绽放。很快,大朵大朵的扶桑花便缀了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