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在GIT,没有人向你讲解这个模型本身吧?”张教授问。
梁焕诚然:“没有,我只负责开发。”
“我想也是,要是你已经弄清楚了这个模型的底层逻辑,也不会来问我了。”
张教授转头看他,微微带笑的目光意味深长。
“不是要让你背负什么枷锁,但你要知道,信息技术水平往小了说,涉及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往大了说,是可能影响到国家之间的战略竞争,甚至国防安全的。”
“GIT是美国公司,而你是个中国人,他们可以把你培养成最高效最好用的程序员,让你当一颗螺丝钉,但那些最关键,最核心,最具值价的东西……”
他毅然摇头,“不会教给你。”
“所以我一直说,对你而言,GIT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
那个晚上,张教授的一席话在梁焕脑中停留了很久,当初没有推荐他去GIT实习的小疙瘩也彻底释然。
他感激张教授的倾囊相授,但并不认为这会改变他的目标,毕竟,他经历过什么,张教授并不知道。
然而梁焕想不到的是,仅仅半年之后,当GIT向他开启通往美国进修的大门时,他却毅然转身,离开GIT,去了一家刚起步的搞数据挖掘的小公司,拿着远低于GIT的薪水,一直干了好几年。
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能沉得下心来。
那个晚上,梁焕回想张教授一席话的同时,也坐在写字台前,点开自己的结果图,看了许久。
昨天刚跳出来时,他感到难以置信,现在,他可以承认这种合理性了。
他对张教授说,算出的结果和他认为的不止一致。
不止一致,是包含,是递进。
他觉得,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剖析过自己……
他一直认为,把父母搬去新家,让他们过得富足,让别人看得起了,过去的那些憋屈和不甘就会慢慢平息。
他还没有抵达实现的那一天,无法预测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的内心会不会如期平静下来。
无法预测,所以只能坚信,并朝着抵达努力。
然而,一纸测算戳破了自欺欺人的泡沫。
就像那篇论文里叙述的,许多人多年后得到了想要的,却并没有满足感,现在梁焕知道了,自己会成为一个典型。
就算实现了目标,他仍然不会甘心,因为他真正的目标,不止于此!
他想要公平,想要公道,想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孙建诚就该一朝翻车倾家荡产,杜清就该无依无靠悔不当初!
但这并非他可控,他没有能力左右,公平和公道没办法得到,一家人十几二十年的委屈没办法讨回来……
没办法,潜意识里便选择了退而求其次,退到让自己过好就行,这是他可以掌控的。
而恶毒的诅咒藏在心头最深处,从不表露,从不自我提醒,那是只长在最阴暗处的青苔,永不会蔓延。
他已经成功骗过自己了,直到小车抵达终点。
终点,是一幅室内图。这是一个大厅,在大厅的一端,像对联一样摆着三处桌椅,左侧和右侧相对成两联,正上方横摆着的是横批,横批那处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木槌。
那是——法庭。
第63章 63
清晨, 洱海西岸,才村码头,两辆自行车被推着朝湖边缓缓前进。
接下来的两天, 两人准备骑行环游洱海。
昨天从苍山上下来时,梁焕只觉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走完下山那一路没完没了的台阶, 大腿酸软到连做个下蹲都龇牙咧嘴。这比上学时跑2000米累多了, 他一回到民宿人就整个瘫掉, 扑倒在被单上躺尸, 一动不动。
冉苒那单薄的小身板, 背着比他重的包, 却依然行动自如, 回屋放了包就出去觅食了, 吃完还给他打包回来一份米线。
她把米线送进他房间, 丢下一句:“还是不要成天只对着电脑,加强点运动吧。”
“……”
梁焕觉得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明明是那丫头太不是人。所谓不怪我方太无能, 都怪敌方太狡猾。
还好,睡了一晚体力恢复了大半,尽管双腿酸痛更甚, 每次迈腿的前几步都一瘸一拐,好歹是能正常行动,能跟得上了。
冉苒推着车走在前面,今天她摘了鸭舌帽, 挂在背包上, 湖边风大,吹得她的头发乱飞。
梁焕跟在后面, 静静看着她短发飞舞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然。
冉苒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总是能让他浮躁的心静下来,从前是,现在似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