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学姐也会去?”
“……”
想到哪里去了……
“她已经去过了,不会去了。”
冉苒没说话。
往常她一低头,梁焕就看不见她的脸了,但今天这角度,他将身子一倾,便能凑下去瞄到一眼
——他看到,她眼圈红了。
梁焕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抬起下巴来:“这么不高兴我去啊?”
被他看到,她的郁闷就决了堤,眼泪刷地落下两行来。
“傻丫头,你是不是想岔了?我就去几年而已,等你读完博士肯定就回来了。”他笑着。
冉苒抽泣了两下,两腮被他双手一夹,嘴就被挤成一团蘑菇,眼镜架也拱起来,脱离了鼻梁。
“我本来没想今天说的,该找个开心的时候和你说。”梁焕用拇指擦她的眼泪,“但是……我突然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她哽咽着问。
“担心你啊……”
“担心我什么?”
他的语调宠溺起来:“担心我走了,你照顾不好自己啊。”
“以前你也不在啊,我不都自己好好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需要处理的事情变多了。”
冉苒不解。
“你说你一直跟着爷爷过,你爷爷是住在山里的吧?”
突然问起家里事,冉苒脖子一缩,脱离被他把着腮的手,转开眼去避开他的目光。
“别怕,你不用说任何你不想说的。”梁焕话音温柔,“我只是猜想,你一直跟着你爷爷在山里生活,远离闹事,远离密集的人群,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就没有什么别的社会关系了,是吧?”
冉苒怯怯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机械地点了下头。
“所以,你们的生活很简单,很单纯,是吧?”
冉苒似乎有一点明白了,她看着梁焕,又点了下头。
“但大多数情况,人际关系总是复杂的,我家也不是个例。”
他郑重问她,“冉苒,就算我去了美国,我们远在地球的两端,但也是在一起的,对吧?”
这个问题冉苒毫不迟疑,果断点头。
“那,你就还是要面对我爸妈,可能还得同他们一起面对我家的社会关系。可要是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帮上忙了,你得学会自己处理。”
冉苒低着眼,没应声。
“你希望咱俩能长久的,对吧?”他的神色越发认真。
冉苒更使劲地点头。
“那就得克服困难,去学习做以前不会做的事,不能再当小孩子了。”
“你同意吗?”
这话真沉,他一丢出来,自己的身体都变轻了。
冉苒终于彻底听懂了梁焕想说什么,话题其实从来没有转开过,今天的事并没有过去,他之前说的慢慢来,指的就是这个。
学习做以前不会做的事,这好像一场漫漫长跑,终点很远很远,远得看不见,不知哪里是头……
她不再哭了,手指伸进眼镜框底下,擦了擦眼睛,把泪水都擦干,然后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梁焕。
她的神情变得沉静,清澈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的面庞,完整无缺,一览无余。
“我知道,你妈妈觉得我不好。”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很平静。
梁焕并不想表达这层意思的,但这层意思不言自明,她不是傻子,她心里明白得很。
但她的反应叫梁焕诧然,把这句话如此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她竟没有慌张,没有不知所措,如此坦然。
他一下想起了在音乐室窗外找到她时,她说的那句“……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他像被什么击中,心脏“通”地一声猛跳,立刻起身坐到冉苒旁边,长臂一揽,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没有,我跟她说清楚了,她只是还在生杜阿姨的气,没觉得你不好。”
他忽然不敢说真话了,他怕,怕她退缩。他感到惶恐,未来的几年,他们真可能相距很远,在他的手抓不到她的时候,她会退到哪里去?
“你怎么在发抖啊?”
是冉苒的声音把梁焕从一刹那的恐惧里拉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她的头。
一天之内接连应付了三个麻烦的人:面试官、老妈、和女友,脑力和精力都快被耗光,他是真的累了。
“我会学习的,会努力进步的。”冉苒像在检讨,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我学什么,我都学,你不要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