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也一样,曾经十分享受自己把孙启阳比得渣都不剩,以为父母那一代的憋屈,可以从子辈这一代弥补回来。但现在,他只觉得这想法可笑,多读几年书,也翻不了天。如今身在这可望而不可及的婚礼现场,他更是只剩漠然旁观,连“向往”二字都找不到了。
当年那些执着早消失得干干净净,对着孙启阳真心实意的笑,他庆幸自己到底还是来了。
“听说你现在改邪归正了,这是打算接孙叔叔的班了?”梁焕问。
孙启阳还那样笑着,但笑着笑着,咧着嘴眯着眼的样子,却渐渐看不出笑意:“以前不懂事,现在才知道,我爸……真不容易……”
他的话中竟能听出些许哽咽,梁焕心中感叹:结一场婚,人能变化这么大,用老一辈的话来说,这大概就叫,长大了。
梁焕的酒还没喝完,孙启阳倒自己又倒了一杯,自顾自灌下肚去。他喝酒的样子还莫名能瞧出几分沧桑感。
喝完第二杯,孙启阳问:“听杨阿姨说,你也快结婚了?”
梁焕正慢慢抿着杯中的酒,听到这问话,不小心呛了一口。这酒度数虽不是很高,但好歹是白的,他喝得有点费劲,不敢一口吞。
“我这儿……还没谱呢。”他笑笑。
孙启阳乐了,“咯咯咯”地笑:“这是搞不定?不行啊你。”
梁焕半个字都没反驳,这么丢面子的说法,他听了却光是笑,简直不像他。
孙启阳把胳膊搭过来:“加油啊,咱俩已经是同学中最晚的了。早点儿结吧,结了,梁叔叔跟杨阿姨就放心了。”
梁焕埋着头,没回答。
也不知怎地,他莫名其妙地就把还剩的大半杯酒一股脑灌了下去,好像连酒精的刺喉都没感觉到。
“你酒量长进了?”孙启阳一惊,“还是这酒对你味儿?那再给你来一杯?”
一口喝了一杯白的,梁焕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好像脑子是有点晕。
不是晕,他是真糊涂了,居然扯着一张笑脸,把酒杯送上去,不知死活道:“行啊。”
孙启阳被人叫走了,梁焕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就不行了。他真晕了,视线直打转。
他撑着桌子在会场里望了一圈,梁母正跟人聊得火热,梁父在下棋,他便都没去找。连喝两杯白酒,自知撑不住,又不想等同学回来看笑话,便躲到了旁边一个无人的包间里。
进去没一会儿,梁焕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酒量不行,酒品倒好,醉了从来不多说话,只管睡。但他又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地总想起婚礼的场景。
那场景就是刚刚看到过的,但上台的人却不一样——穿西装的不是孙启阳,而是他自己。
他听到司仪问他:新郎,你将迎娶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士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患病、或是残疾,都不离不弃,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他微笑着转过头,看向旁边穿婚纱的人,却惊然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清那是谁,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分辨不出来。
司仪一遍一遍地问他:新郎,你愿意吗?
他就一直看,一直看,直到两眼酸涩视线模糊,然后发现那身飘逸的婚纱竟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绫,飘向空中,消失不见了……
第43章 43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听到有人叫时,睁开眼,竟是父亲梁正渊。
“到处找你, 原来在这儿睡觉呢。”梁正渊说。
梁焕撑起身子,晃了下脑袋:“喝多了, 有点晕。”
“你不都挺注意吗, 怎么喝多了?孙启阳灌的?”
梁焕笑了笑:“这不是高兴么。”
梁正渊看了他一眼, 没评论, 而是说:“那好点儿没?该吃晚饭了。”
睡了一觉, 清醒了不少, 梁焕点点头, 站起来, 跟着父亲出去了。
晚饭过后, 婚宴就散了, 梁家三口回到了家里。
“哎,这排场, 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就听说孙建诚这两年越来越有钱了, 还真不假哈!”
杨承芳一进门就抒发起来,“这孙启阳,看着也懂事多了, 可跟前两年不一样了,娶的媳妇儿也挺好的哈。”
父子俩进门后都各干各的,没人接她的话。
杨承芳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不过这杜清, 我瞧着也变了不少。你说这么大的排场, 她那眼睛还不得瞧到天上去!可今天聊天儿,她说话都仔仔细细的, 以前的傲气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是不是这年岁大了,人就内敛了?可这前后还没过几年呀,怎么差别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