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倩兰嘴唇掀了掀,少顷,她问:“是以前那个男孩?”
知道她说的是谁,顾宥缦没有多解释,只是微微摇头。
“我不认识?”
“嗯。”
“待你好吗?”
“待我很好。”
向倩兰点了点头,她撑着椅垫站起身,好像要去找件什么,臀部才起来,又坐了下去。
找不到话题,沉默无言,顾宥缦俯身支着手肘把玩了会儿杯子,才想到再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还活着就是挺好的。”她说。
明白她的意思,顾宥缦点头,“你气色看着比以前好多了。”
向倩兰摸了摸脸,她才不到五十岁,可那双手却臃肿,布满了干裂的陈旧伤痕。
顾宥缦垂下了眼睫,轻声说:“妈,你还会回国吗?”
怕误会是逼迫她回去,顾宥缦又补充,“姐姐很想你,可可,就是她女儿,你的外孙女,也很想见你。”
似乎觉得她说的话很好笑,向倩兰笑了一下,笑不进眼底,她往后靠了靠,说:“要是真想我,这英国她们也能来,不至于二十多年不和我联系。我知道你的意思,宥缦,过好自己的日子,对别人的依靠少一点,指望也少一点,趁年轻,多挣钱,老了才不至于到我这下场。”
顾宥缦扭头看向窗外,别开了眼,她强压着嘴角,可是眼眶还是酸胀,湿润模糊了半个视野,眼泪从眼角落了出来,她匆匆抬指擦了一下。
向倩兰继续道:“你说你结婚了,这是喜事,我该祝福你,但我是过来人,不管你愿不愿意听,还是要和你说一句难听话,对‘丈夫’这个角色,别抱太多期待。”
顾宥缦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垂着眼点了点头。
知道年轻人听老人的话总是很难听进去的,向倩兰只一哂。
本该最亲密的母女,如今坐在一起却只有相顾无言,短坐片刻后,顾宥缦便自觉起身告辞。
向倩兰将她送到了门口,说:“你要好好吃饭,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她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笑了下,“没关系,我也还要去和朋友见面。”
向倩兰点点头,在她转身后,便关上了门。
顾宥缦戴上了墨镜,拎着摄影包大步往前走,只是墨镜下,泪水模糊了眼睛,一道快而急的泪珠淌至了下颚,她擦了擦下巴,头也不回地沿着公路大步往前走。
她换过几次号码,以前homestay的联系方式已经没有了,但她还记得那家花店的位置。
回到市区,她坐地铁便只往康别顿大学而去。
曾经她觉得这儿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城市,极其生疏的世界,可如今再回到这儿,却觉得处处熟悉,她甚至能回忆起自己曾在这座城市里像个无头苍蝇那样找不着南北的画面。
回忆起那些时刻,便不免再想起魏禹成。
她戴着口罩,靠着地铁的金属椅背,抱臂看着对面窗口穿梭而过的黑暗与倒影。
两道身影在玻璃中忽明忽灭。
破旧的英国地铁,连老鼠都能上来做乘客,她曾战战兢兢靠在地铁角落里,魏禹成像一堵墙一样站在她面前,将一些怪异的、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挡在她身前。
如果他是一个纯粹的坏种,她也能纯粹地恨他、忘掉他。
可他也曾在英格兰的冬天,将她背过大雪,站在地铁缝隙处,为她挡住冷冽的寒风。
玻璃中的两道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停下,镜面中只有她清晰的面容。
康别顿大学站到了。
下了地铁,她顺着记忆的路线,轻车熟路地走出地铁口,朝着过去那家花店的位置走去。
这儿像停滞了发展,许多年过去了,破旧的街道,老式的交通显示灯,路边的每一棵树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条路,她和魏禹成一起走过太多次。
每一处画面,都带着她不想回忆,却又蜂拥而至的过去。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走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再左转,直走,花店近在眼前。
她那么迫切想要来看一眼,可真走到了门口,却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
花店外,连橱窗玻璃位置都没有换,只是她曾经挂在角落里的泰迪熊已经不见了。
提起一口气,她走上阶梯,伸手推开了花店门。
门口风铃叮铃铃作响,她推着玻璃门走入内。
柜台后的中年男人抬头看向了她,用带着方言腔的英式英语道:“Can i help you?”
顾宥缦环顾花店,发现格局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抿着笑容道:“你好,我是来找威廉夫妇的。”
“威廉夫妇?”
她往下指了指,“这儿的老板。”
“Oh,这很抱歉,这家店已经转让了,他们已经不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