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保姆嘱咐道:“王姐,以后药就不用煎了,她喝不下,再吐几回倒是把胃弄坏了,家里的花也换换,把空气净化器打开,散散房子里的中药味,她闻不得这个味道。”
保姆连声应下了,先去厨房将她吐过的垃圾袋都收拾了。
周惟深哄着她又喝了几口水,水一下肚,她又想吐了,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想手掌伸到了她下巴前,兜住了她吐出来的苦水,又一把拿过了旁边的敞口花瓶,递到了她面前给她吐。
感觉肺都快呕出来了,再次吐无可吐她才缓和下来。
周惟深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手心攥着脏污的纸团,只用胳膊揽着她。
顾宥缦实在受不了那股味了,推了推他,哑声道:“去洗手。”
他喊了一声,“王姐,还有垃圾桶吗?”
看到阿姨又拿了垃圾桶来,他才起身去厨房洗了手,擦干手后,他回了沙发处,将蜷缩在沙发上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她眼尾全是泪水,战栗地抱紧了胳膊。
他将她抱在膝盖上,一遍遍低头吻她额头。
阿姨有些手足无措,问:“先生,我这......”
周惟深抬头看向她:“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回房间休息吧,我来守着她。”
保姆应一声,又收拾了垃圾,从后门员工通道拎出去,将空间让给小夫妻。
直到感觉家里又安静下来了,她才闭着眼睛,声音轻而颤地道:“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你只是生病了。”
他的手掌包裹着她温热发烫的脸颊,反复摩挲,上次回来她还长了一点肉,这才小半个月,她下巴都尖了。
静了静,他低声哄道:“乖乖,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不想喝药我们就打针,我陪着你。”
她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抚着她的发尾,用纸巾轻拭着她的眼泪,从眼尾一直到耳窝。
折腾好几天,她还是进了医院打吊水。
再折磨下去,她小半条命都快交代了。
她沉沉地躺靠在医院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难受得紧闭着眼睛,耳朵里却不自觉捕捉着周惟深打电话的声音。
他就站在输液大厅旁的安全通道口,侧侧身便能看到她。
她睁开眼,往那边看了看,周惟深挥手向她摆了摆,示意他在,又将鼻子往上一戳,做了一个猪鼻子的丑脸,她眼泪还没干,扑哧一下就笑了。
他放下手,言谈中冷静安排着他离开后团队所有后续工作,嘴角又朝她扬了扬。
她斜靠着躺椅,下巴温柔含着毯子一角,注视着他挺拔有力的身姿,就像一片飘摇的落叶,寻不到落脚点的蒲公英,轻轻飘飘地落在踏实的泥土上,心下茫茫然踩不着地的那处,忽而落下了。
那绝望而难堪的情绪,被他的稳定的精神力拽了起来,她第一次在悲观主义下落的悬崖中,拽住了一根坚实的树木。
第二十九章
为了不耽误下个月工作, 整个五月底她都老老实实在医院度过,积极配合治疗,打针吃药, 好好的白皙手背都快扎成筛子了。
六月芒种将至时, 她的症状总算好转,只是原本基数就低的体重一落再落。周惟深在国内陪了她许久, 每天线上办公,面对面盯着她吃饭吃药。
白天他是衣冠楚楚,晚上他是禽兽不如, 过了十来天大荤大肉的日子, 顾宥缦遭不住了。
病好点,她就开始想往外跑, 觉得被他和阿姨管得浑身不自在,答应了会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才将他赶回纽约工作。
他一走, 她当天立刻买机票飞云市。
去云市的这一趟, 杜成霜是和她一起的。
飞机穿过明澈如洗的天空, 在暖阳照耀下抵达云市机场。
落地广播响起,顾宥缦拿下了盖在脸上的蓝色渔夫帽, 抬起眼皮子看向窗外, 飞机正在停泊,风景飞速倒退。
日光正盛, 杜成霜喋喋不休地和她说她衣服穿太多了,劝她脱下外套, 以免中暑。
她穿着一件羊绒的呢子大衣,愈发衬得皮肤雪白, 低帽檐的渔夫帽往头上一戴,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和红棕色的唇,眼皮子还耷拉着,左耳进右耳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空姐推开了舱门,乘客们纷纷拿下行李准备下机,重实的摄影包搁置在行李架上,杜成霜打算先拿下来。
见她是女孩,一位男乘客热络道:“是那个包吗?我帮你拿。”
他踮脚拉住包带往外一拽,包纹丝不动,他有些尴尬,左看右看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卡住了。”
顾宥缦穿着双带跟的短靴,解开安全带一起身,比一米七出头的男士还高半个额头,她声音困倦沙哑道:“谢谢,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