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助理远远站着看着,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当即就想喊。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遏制住了她想出声的冲动,她一回头看,紧张道:“周先生。”
周惟深一只手拎着行李袋,里面是加绒的保暖服和保温毯。他走来,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干扰。
趴了一会儿,可能想起肚子的事了,顾宥缦胳膊撑着地,侧了侧身,换了个有点拧巴的姿势。
在她的镜头里,两只蚂蚁正沿着千日红的长茎爬上花蕊。
它们的行动并不算迅速,爬两步,“侦查员”又返回去,过了会儿,沿着花茎又旋转着往上爬。
一阵风吹来,瘦弱的花杆被压倒倾斜,顾宥缦屏住了呼吸,调整着焦距捕捉着蚂蚁的身影。
它们躲在花杆后,六只足牢牢地扒着绿植。
直到风过了,花茎又直了,它们沿着爬上了花蕊,在中间驻足片刻,两只蚂蚁轻碰交流片晌,又沿着花蕊开始往下爬,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采完这段素材,她又蹲起身往后退,退到合适距离,她单膝跪下,压低身,补了一个从远拉近的镜头,几分钟后她盘腿坐起,检查了一下自己拍摄的几个镜头有没有脱焦。
风吹得她脸颊冷得发疼,她伸手拉上防风衣拉链,咬着衣领往上一顶,将冻出冷鼻涕的脸缩进了衣领下。
她不喜欢用脚架,总认为角度辅助再便利也不如双手来得可靠。
她习惯于用一种幽微的旁观的视角观察植物,在这种旁观者视角中,她成为了植株旁的一只蚂蚁,一只鸟,一块木讷的石头,与自然殊途同归。
纪录片就像散文,讲究形散而神不散,每个镜头和每个镜头之间,镜头和旁白之间都需要存在着某一种联系。
一簇千日红,她寻找了许多角度,拍摄了不同了片段。
冻得鼻涕泡快吹出来了,她哆哆嗦嗦地起身掩了把脸,身上贴了六个暖宝宝也扛不住风往衣服里灌,她回头看举麦的助理,压了下手腕,示意能关了。
麦一收起,助理问她:“顾老师,今天拍完了吗?”
“待会去拍沙冬青,晚上和凌晨再来拍一组延时。”
见她们收场了,周惟深这才带着一群人走近,他将围巾套在顾宥缦脸上,又拧开了保温杯送到了她嘴边。
顾宥缦接过保温杯,哭笑不得,“不是让你回车里吗,你在这干嘛?”
“冷吧,走,回车里去暖和一会儿。”他搀住了她肩膀。
“不行,现在光线正好,我得去拍沙冬青了。”她又推了推周惟深,“太冷了,你回车里去。”
她那白皙的脸颊已经被冻得发红了,周惟深放下手上的包,蹲下身拉开拉链,道:“你把外套换了,穿这件厚的。”
倒没跟他再犟,顾宥缦顺从地换上了厚防风外套。
周惟深又将厚毛线帽戴在了她头顶上,一呼一吸间,空气中都是氤氲的雾气。
他没有戴手套,接近零下的温度,他那手指骨节已经冻得发红,顾宥缦握了握他手指,道:“去车上等我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这里我没法全心全意工作。”
同她对视片刻,他落败。
“六点半回来吃晚饭。”他说。
顾宥缦点头笑笑,应好。
夜渐黑,近七点,顾宥缦才带着摄像助理扛着相机回了营地。
今晚的伙食比之前好了不少,都炖上肉粥,还有哈密瓜和大葡萄。
顾宥缦找了一下周惟深,助理指了指上方的方向提醒她,她寻着看过去,看到他坐在越野车顶上面看电脑。
她用铝盒端着今晚的肉粥和水果,攀着越野车旁边的扶手便往上爬。
周惟深正戴着耳机听会议录播,一回头看见她从旁边爬上来了,吓一跳,将电脑放在了一旁,拉着她手臂提醒道:“小心脚下。”
顾宥缦撑上车顶,问他:“你在这干什么呢?”
“听会议录播。”
“这上面多冷啊,怎么不去车里?”
“上面信号好点。”
这边毕竟有人居住,还是有信号基站的,只是人多了信号就容易不好,所以周惟深爬车顶上来了。
顾宥缦将肉粥递给他,“吃了再弄吧。”
他拧开了盖子,道:“一起吃。”
车顶上有一张架子靠椅,放下来就是行李架。
顾宥缦坐下去靠了会儿,要不是天气太冷,还挺舒服。
周惟深也不讲究,拉了下裤腿,席地而坐,先将一口粥喂到了她嘴边。
她喜欢喝甜粥,不怎么喝咸粥,吃了几口就不乐意吃了,周惟深追着哄道:“乖乖,再吃一口。”
正吃着晚饭,从水潭另一边跑过来一个人,高挥着手臂。
她和周惟深坐的位置高,一眼便看见了来人,她倾身过去看,“是导游,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