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母亲面对自己的女儿,更像是久在污泥中的人,突然见到什么光亮。
在她的心中,云初是美好的,美好得偶尔会让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是她的女儿。
她那样美貌,再质朴的服饰也难掩她的华丽颜色,又那样沉稳而优秀,周身散发着的气质,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下一刻就要飘然而去。
她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像是从前期盼着到帝都的那样,日日夜夜,从未间断。
“还不错。”
云初对着她笑了笑,到床脚坐下。
出租屋里太简陋,没有放沙发的位置,唯一柔软一点的地方大抵就是床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日子还是有改善的,至少睡的地方,从当初硬纸板堆砌起来的地铺,变成了真正的床,虽然质量不太好,稍一用力便发出咿呀的响声,但比起硬纸板还是舒适许多。
床上的棉被永远归归整整地叠在角落,预留出人坐着说话的地方。
如今云初在床边一座,语气里有些疑虑,姿态却已经挺拔优美,让说着话在她身边坐下的女人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是吗?能考上区里的重点高中吗?”
脸上带着沧桑的皱纹随着说话时候的笑意散开,眼睑下是有些浑浊的目光,如今带着一点局促和期盼,还掺杂着一点难以言说的自豪感,热切地看着她。
云初心中一疼,她当然看得懂女人的眼神,那双眼里一半是养出她这样“优秀”的女儿的自豪,一半又是对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的期望,眼底却有隐忧,是她没问出的问题。
帝都教育资源自然是一等一的,即使是她读的这样次的学校,也好过老家穷乡僻壤的那些,何况她还非常勤奋,非常努力,取得好的回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从前她确实这样认为,可现在,她不敢确认了。
因为她们都清楚明白地知道,对于她这样的外来户,即使分数足够,也需要缴纳大笔的择校费,才能顺利入学。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或许她缴纳了对于如今的家庭来说算是天价的择校费之后,兢兢业业读三年,却无法走上考场。
按照国家现行的高考制度,若非本地人口,高考时是会被遣返原籍的。
他们没有门路把她的户口转到帝都来,可预见的两三年内,大概也不会有那样的能力,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教育改革,暗自祈祷她踏入高考的那一年,制度已变。
然而云初自己清楚,教育制度改革得有多么缓慢。
她曾是城市里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学生,对教育变革并不上心,缓慢的进程没有影响到她什么,可她却也清晰得记得,因为随时可能到来的高考变革,学校里的老师做了多少预案和准备工作,也清晰地记得,她还是大离公主的时候,那几乎可笑的新政,给国家带来了如何滑稽的后果。
所以她也十分明确,至少在她就读高中的这几年,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从前她年纪尚幼,站在那个角度,确实无法对这件事情造成任何影响,她只能拼命读书,参加各种竞赛,企图在某些方面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天赋,寻找被某些爱好虚名的学校特招的机会。
然而可惜,她毕竟不是天才。
从前能够通过读书上升一个阶级,并不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还因为她的家中虽无法给她过多的支持,却也已让她站在与大多数人相同的起点上。
如今她身边什么都没有,才发现从前她忽略的一切都多么可贵。
安静的读书环境尚且不说,毕竟如今她也并非真的年少,抵御那一点干扰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理所当然的入学名额,却让如今的她也束手无措。
所以面对母亲的疑问,她甚至什么都不敢说。
该怎么说呢?
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意义,即使送她进了区重点,她也会在高考前被遣返原籍,回到那个他们做梦都想要脱离、咬着牙留着血也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可又不得不说。
让那些血汗堆砌出来的钱财打水漂,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大概也是她如今的父母,不能承受的。
“妈,我有事和你说。”
“啊?什么?小初你放心,你的学费爸爸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你别担心这些,专心学习就好了。”
女人没什么文化,却也在服务业浸润良久,惯会察言观色,很快便发觉了云初情绪的不对劲。
云初愣了一下,而后心头酸楚更深了几许,自进入这具身体,缓慢生长的代入感,自此进入巅峰。
“妈,说什么呢,我不是在担心这些。”
“妈你可能不知道,在帝都上学,不只是学费的事情的,我没有帝都户口,又没有拿到含金量足够高的奖项,入学会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