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噗咚一声,水中的美人化作涟漪消失不见了。
江宁托着腮望着池中的莲花,百无聊赖地玩着打水漂。但蝉鸣过于吵闹,闹得人心烦,她丢下了石子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嬴政。
对方正在闭目养神,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睫羽投下一片阴影,在光晕中锋利的五官柔和了不少。骨节分明的手中是一根长长的鱼竿,她顺着鱼竿望去只见一片波光粼粼。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竹篓里的几尾鱼,在短暂地思考后伸出了手……
“你把我的鱼放跑了。”嬴政睁开眼睛看向她。
“陛下你又不吃,我放就放了。”江宁将竹篓放回原位,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嬴政:“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这种鱼刺多肉少,陛下才不会喜欢呢。”她托着腮看向嬴政,笑吟吟道,“与其看着它们囚禁在竹篓里最后死掉,还不如趁它们活着放它们离开,让它们畅游在江河湖海中。”
嬴政凝望了她许久,才说道:“是觉得宫中拘束了?”
江宁略作停顿,而后笑着说道:“有点,不过尚且还能忍受。陛下你可不要再说送我离开之类的话了,我解释得都腻烦了。不过陛下要是想听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
“不必了。”嬴政目视远方,平静道,“我只是想说,你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要告诉我,我不喜欢不辞而别。”
之后的记忆她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随口开了一个玩笑。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玩笑似乎不好笑。因为嬴政听完后许久都不曾说话,眸中露出的是连阳光都化不开的忧伤。
现在只要想那个眼神,她的心头便会传来刺痛,虽不致命但却是十分磨人。但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今天真地离开的话,刺痛会伴随着每一个黑夜的降临折磨自己,让愧疚一次又一次地充盈自己的心头余生难安……
所以她又一次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面对自己的未来,将一切画上句点。
话虽如此,但真的到门口后,江宁又不自觉地怂了。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提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进了秦宫中。只是在见到嬴政后她的心情却从紧张不安变成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像海浪一般地拍击在心头,引得心头发酸,让她差点落了泪。
“你来了。”
明明她和嬴政的距离很近,她却觉得那声音却又像是来自时光的彼岸,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她的耳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自己的情绪:“是啊,我来了。”
子婴早已带着扶苏和阴嫚离开了,偌大的寝宫中只有她和嬴政。她凝望着嬴政,恍然间觉得对方好像比离开时清瘦了。脸色不佳,看起来真的大病了一场。
江宁想起了子婴曾说赵高将毒藏在了熏香中,虽然中毒未深救治及时,但到底是中毒总归是伤了身子。她上前一步替嬴政拢住了大氅,叮嘱道:“秋意寒凉,陛下大病初愈要保重身体才是。”
“既已做了决定那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离开的事情。江宁的目光落在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她这个时候应该感到害怕,可是那些偷偷跑掉的勇气竟在不知不觉中又悄悄地回到了她的身体中,支撑着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逃避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而且这是我跟陛下的事情,把别人卷进来太不道德了。我做不到自私,所以只好认命回来了。”她抬起头看向嬴政,脸上浮现出一抹柔软的笑容,“而且陛下不也说过自己不喜欢不告而别吗?”
嬴政低垂眼眸,黝黑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影子,却没有说话。
江宁轻声诉说自己的心事:“即使我告诉陛下要提防李斯要提防赵高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当与陛下分开后我的心就没有过安宁。当子婴的信传到咸阳之后,懊恼紧张担忧几乎在一瞬间侵占了我的心,让我焦躁不安。我拼尽全力克制自己想要赶到陛下身边的心情,等待着沙丘的消息。”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越发地不能安宁。尤其在推测出赵高另有打算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许多人都劝我静观其变,现实也在告诉我应该再等等。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办法接受关于你的任何噩耗。”
“即使这样会让我陷入困境,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我也想亲眼看到你,看到你平安无事。刚刚见到你的时候,心中的惶恐不安被一股陌生的情绪取代。起初并不明白,可是现在明白了。那是长久以来悬在心口的重担落地的感觉,是因欣喜而翻出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