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子婴言行怪异, 她担心有人故意挑拨离间,所以派了百里蓼去查, 结果并无问题, 按道理说她应该觉得松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
如今经许负的提醒,她敢断言自己的预感没错,咸阳宫里一定有问题!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在她回头时,披风也落在了她的肩上。
“陛下怎么来了?”
嬴政顺势坐到了她的身侧, 说道:“我见你最近神情恍惚, 故而来看看你。”
江宁失笑:“哪有神情恍惚那么严重, 不过是发个呆而已。”
“你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嬴政说得肯定。
“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她想了一下说道, “就是遇到了一个历史上有名的相师了。她当真是厉害,靠着面相就把我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的。不过说起来她应该在魏国一带,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比传说中的年岁大了些。”
“想来同你说的, 在大方向不变的前提下, 每个人的命运会发生不同程度地改变。”嬴政说道。
“想来是这样。”江宁替嬴政倒了杯茶。
“那个人还对你说什么了吧。”嬴政抿了口茶后, 继续说, “只怕并非什么好事。”
她无奈一笑:“果然逃不了陛下的法眼。她先是夸我的命数好, 但却说我还差一难才能圆满,要我小心应付。”
嬴政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追问:“什么劫难?”
“她没说。这种泄露天机的事情,术士们都不会直白地告诉当事人的。说的话,大概会遭天谴。”江宁摊手,“就比如被一个小水坑淹死之类的。”
“那你——”
“陛下不必担心,我跟他们不一样。”她冲嬴政露出安抚的笑容,“他们是靠自己的本事占卜出未来,而这里所谓的未来对我来说是过去。天机限制人说出未来,但不会限制人说出过去。”
“但你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也不会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嬴政问道,“她一点暗示都没有吗?”
“算是一点点吧。”江宁回答,“她要我不要掉以轻心。所以我想这件事情大概已经发生了,所以就在脑子里想这些年来发生的小而怪的事。最后还是觉得那件事情最可疑。”
嬴政很快追上了她的思路:“子婴?”
“嗯。”她点了点头,“我细数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在可控的范围,偏偏只有子婴那件事情让我摸不清路数。”
“你觉得我们的调查惊动他们,才会一无所获?”
“我认为世上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巧合,只有精心谋划的必然。”她对上嬴政的视线。
嬴政沉思片刻:“如果如此,你我要当心了。”
江宁明白,如果是有人通风报信使得他们扑了空,那就说明咸阳宫中并非如表面那样和乐温馨,而是危机四伏暗流涌动。
这时外面打起了惊雷,细针似的雨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豆粒般的大小,拍击在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而室内也变得昏暗起来,江宁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那橙黄色的火光顿时将屋内的昏暗驱走。外面风雨交织,屋内安乐祥和,是很适合讲故事的氛围。
“此情此景我倒是想起了昔年跟陛下讲得传国玉玺的故事。”江宁托腮,看向坐在对面的嬴政,“今日我们也在洞庭上,也正在经历暴雨,说不定陛下掷玉玺定风浪的故事是真的呢。”
“你似乎十分钟爱这个故事。”
嬴政放下茶盏,转过头望向她。葳蕤的烛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融化了眉宇间的积雪。当微风拂过发丝拂过额前时,让人想起了风吹杨柳堤的风景,令人陶醉。
“是啊。”她大方承认,“我名字的由来。”
嬴政抬眸望向她,看起来很好奇事情的原委。
江宁也不卖关子,带着笑意回忆道:“阿姨是个文物爱好者,平生最喜欢收集文物的传说趣事。捡到我的那天,她恰好想到了陛下掷玺,定海平江,保天下安宁的传说,故而取了江、宁二字作为我的名字。她希望我能否极泰来,在经历风雨后,一生顺遂宁和。”
嬴政微微睁大双眼,神情是少有的惊讶。
“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奇妙,”她抚上嬴政的手背,“陛下你说呢?”
嬴政回握住她的手,似感叹般地说道:“确实如此。”
窗外的雨声渐渐减弱。屋内的烛光落在湖面,又在雨脚轻触下,随着波纹晕染成明亮的光圈。舟船迎着绵绵细雨,徐徐前行,驶向那温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