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江宁压低声音,怕惊到熟睡的子婴。
他收回了目光, 淡淡道:“只是觉得你的忙大概都是自己找出来的。”
“嗯?为什么这么说?”江宁闻言放下了笔,一手托腮, 发簪上小蝴蝶一摇一摇的, 显得她更加俏皮。
“一说要修直道, 便从修直道联想到无数事情, 没日没夜地准备出一摞附录。”他反问对方, “你说这不是自己找出的活计?”
听了他的话,江宁嘟起了嘴,看起来有些不满。
“这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他听到江宁说道,“这是作为工程发起人必须思考到的事情。我老家那边有一个比较粗俗的说法, 叫做不能管杀不管埋。刺客为了稳定局势会拖延时间逃跑, 都知道把尸体藏起来。更何况我们现在是为了请活人协助我们完成计划的第一步, 这可比刺客藏尸体繁琐多了。”
嬴政被江宁的说法吸引了。协助这个词语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它用在君民之间。
“商君所言, 君民乃是相对的。强民弱国, 弱民强国。我非君王,难以断定其正确与否。但我知晓君民之间依旧存有纽带, 亦知道人的容忍有度。倘若矛盾已经尖锐到不可化解,那么联系的纽带就被断裂,王朝便要面对惊涛骇浪的局面。”
“我知道王上有能力压住这个局面,但能有风平浪静地度过,又为什么激起惊涛骇浪呢?有应对内耗的精力和时间倒不如去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江宁耸着肩膀反问他:“王上你说呢?”
不可否认,他却很认同江宁的说法。金钱,兵力,应当用在刀刃上,而且内耗过后又是百废待兴,要想恢复又是一个非常长的周期。想当年自穆公之后秦国大乱内损严重,为人鱼肉,孝公花了多久才一雪前耻他最清楚不过了。
“当你确定这些能够阻止矛盾的发生?”
“矛盾会一直存在,但我们可以尽量减少矛盾所带来的影响。”江宁点着桌子,“毕竟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胸无大志,只想着吃饱喝足的人占多数。只要满足了我们这类人的需求,那么只会有小骚动,绝不会形成风雨飘摇之局势。毕竟谁会放着自己安稳日子不过,去跟那些人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趋利避害是我们的天性。”
对方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狡猾的狐狸。他的目光落在了江宁的附录上,所列的举措大部分关于民夫的衣食住行,以及工钱比例和奖惩措施;小部分的修道工具材料和线路选择。
“最近要陈兵赵国,人手不会太充足。你先跟高先生商量工具材料的事情,路线的话,先以通边境抵御胡人为重。”
“都听王上的。”
江宁冲着他嫣然一笑。
嬴政撑着头,瞧着摇着狐狸尾巴的江某人想了想,不过,寡人养的这只比起别人家的,未免太纯良了些。真担心她那天踩了兽夹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
外面响起风吹树叶的声音,目光落乡窗外,深绿色的叶子渐渐染上了金色的边缘,又被金色的吞没,随风飘去远方。光秃秃的树枝在日复一日的暴晒中变得酥脆,终于在一场大雪中,被继续压断坠落。
嬴政坐在暖炉前看着窗外的雪景心情平静。对他而言,三战三败换之后的猛虎下山之势,确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只是他心中依旧有所担忧。
余光中李斯正向他快步走来,想来应是顿弱传信来了。
他抬起眼皮,缓声问道:“邯郸有事?”
“王上圣明。”李斯恭敬道,“顿弱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
嬴政嗯了一声。
“不过——”李斯声有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臣思来想去,总是担心胡人趁火打劫。”
李斯所言正是嬴政所忧虑的,胡人畏惧李牧,如今知道了李牧被秦军牵制,未尝不会趁机夺取之前赵国得到的土地。到时候自己费力,却被胡人捡了个便宜,才是令人恼火的事情。
但是要怎么处理掉这个隐患呢?宁只知道中原列国的大致走向,对于外族的了解,恐怕还不如他知道得多。看起来要想一想法子了。
“王上?”
“让人留意胡人的情况,其余的等王将军的传信。”
“是。”
待李斯退下后,他便去找了江宁。还没进屋,便听到江宁和高尧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开山。最后他听到江宁不耐烦的声音:“要不把方士丢去得了,反正他们炼丹的时候经常爆炸,说不定炸一炸,就把山炸出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