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来到这里的是她完全陌生的卫尉,这让她的心毛毛的,甚至怀疑这人真的是奉嬴政的命令来的吗?
“既如此,劳烦各位将士守着了。夫人不会忘记诸位的辛苦之恩的!”接着稳婆又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门窗关严,若是冻坏了夫人,定要了你们狗命!”
江宁这才反应过来,太医走后,产房里的人都变成了跟百里茹一起来的人。
稳婆叫来刚刚去关窗的宫人,压低声音:“你瞧见翠儿了吗?”
宫人却道不曾见到同伴的身影。
江宁心下一沉,她的预感是对的。这些人绝对不是嬴政派来的。她刚刚派去的人是百里茹的贴身侍女,能一路护送百里茹到雍城,其忠心程度自然不必怀疑。
现在既然知道了百里茹有危险,她却不跟着一起回来实在反常。常言道,事出反常必然有妖。她思前想后,想必是——
“想来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百里茹欲坐起来。
她见状连忙按下了百里茹:“你刚生产完,快躺下休息。一切有我。你别操劳。”
百里茹看向她,深棕色眸子在烛火下格外明亮清澈:“阿姊,我不是小孩子。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一清二楚。现在的情况,你我都应付不来。”
江宁张了张嘴,但她却反驳不了百里茹。因为百里茹说得对,现在情况并非并非她们应付得来。卫尉竭与郎中令中尉一样,掌管王宫禁军。如今他敢假传王命,想来底气很足。她思来想去,能让他不惧杀头大罪,恐怕只有赵姬这位王太后了。
而此刻外面说是逃了逆犯却安静无声,足以证明赵姬已经控制了大郑宫,而嬴政此刻恐怕也被赵姬控制了。至于赵姬为何这么做,恐怕与嫪毐有关。
因为叛乱来得突然,让众人无法追究嫪毐和赵姬究竟有没有孩子。可现在咸阳哗变,叛乱即将结束。眼看着众人的目光会慢慢地落在嫪毐身上,到时候惑乱后宫的大罪压下来,他只有死路一条。此刻他为了活命定然会垂死挣扎。
只是现在挟持嬴政会有什么用呢?江宁一时难以理解嫪毐的脑回路。
“看来成蟜猜得没错。勾结赵国的人是嫪毐。”
“何以见得?”
“阿姊以为外面的人为何还没有冲进来?”
四目交汇,江宁的心脏猛地跳跃起来。是啊,为什么?嫪毐为人残忍,怎么会因为百里茹还在生产而不出手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百里茹,准确地说是百里茹腹中的胎儿对他还有用。
嬴政无子,若是不幸去世,按例成蟜继位。但成蟜现在……江宁顿了顿继续想,假设成蟜也突遭不幸,那能继承王位的也只有眼前的婴儿。
若是她估算的不错,嫪毐与赵姬的次子也尚在襁褓之中,到时候……到时候鱼目混珠,那秦国就是嫪毐的掌中之物了。
江宁越想越心寒,赵姬怎么能下得去手?难道嬴政不是她的孩子吗!
“成蟜告诉我不是每个孩子都讨父母喜欢的。”
江宁的目光落在了百里茹的身上,只见她轻轻地拍打着婴儿的肩膀,哄着小婴儿入睡。这孩子很乖,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出了声,现在一直安稳地睡着,不哭不闹,仿佛知道她们的难处很体贴她们这些人。
“阿姊你带着子婴跑吧。”百里茹怀抱着孩子,望向她笑道,“人之初是本为婴孩,天真烂漫,无忧自在。这是我和成蟜想了好久的名字。”
江宁并没有心情听孩子的名字,她只知道百里茹做了个可怕的决定。她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不同意,王上也不会同意!想想成蟜,想想孩子,你们一家人难道不团圆了吗?”
烛火摇曳着,屋内的嘈杂声和外面的雨声撞在一起,发出恼人的声响。过了许久,百里茹露出苦涩的笑容,一双眼睛红红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我想,我们一家人……已经……没办法团圆了……”
那一瞬间,江宁的大脑一片空白。酸涩的潮水又在心防失守的那一刻将她吞没,相聚的回忆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让她痛苦,让她窒息,更让她绝望。她好像没办法再骗自己回到咸阳后还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弟弟了……
“阿姊,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百里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痛,“请你带着子婴逃走吧。只要子婴不在大郑宫,王上就是安全的。”
江宁收住痛苦的情绪,强迫自己理智:“不行。我带着孩子逃出去,你不逃出去照样不行。嫪毐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