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散的头发垂在额前挡住了视线,江宁伸出手替嬴政挽起长发,引来了对方诧异的眼神。她见状莞尔一笑:“长发恼人,我帮王上挽起。”
嬴政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子,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抹倩影。细长的手指搭在瓷碗上,竟比精品还要精美。
都说灯下观人,不美也是美。更何况嬴政本就很好看。
嬴政放下瓷碗,抬眸看向她:“你看我做什么?”
“当然是看王上好看啊。”江宁托着腮,一脸坦诚,“觉得王上烨若神人,一时不禁看得入迷了。”
“……你倒是胆子大。”嬴政放下瓷碗,眉宇间阴郁缓和了几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调戏一国之君。”
“不敢不敢。”江宁连忙举手投降自证清白,“借我天大的胆子,我可都不敢。只是真心赞美而已。”
嬴政瞧了她一眼不语,将肉饼推向了江宁。
江宁愣了一下。
“你不也没吃吗?我吃不下,你吃了。”嬴政解释。
被赵姬一闹,江宁也确实吃饭,被嬴政这么一提醒,她摸摸肚子好像确实有点饿了。不过,嬴政既然心情见好,她便引着他多说一点话吧。
“王上是觉得我的话多,想要拿肉饼堵住我的嘴。”
“那便不要吃吧。”
见嬴政要收回肉饼,江宁立刻按住盘子,嘿嘿一笑:“只是说笑,说笑而已。王上你也太较真了。”
嬴政松开了盘子,淡淡道:“当心祸从口出。”
“我也就跟王上这样,不是吗?”江宁拿起肉饼吃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饿的,她觉得自己做出了人间美味。
静默了许久,嬴政才说道:“今天让你受惊了。”
江宁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笑道:“没事,比起我,王上才是最受惊的那个。”
“母亲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呢?”嬴政拨弄着汤匙,喃喃自语。
果然,嬴政的平静是他蛮横地压下自己情感的结果。白日的喧嚣尚能转移注意力,可是当夜到来后,那些被压制的情感便如野草一般疯长,吞没了嬴政。也许彻夜通宵,秉烛夜读是他压抑喧闹情感的唯一办法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江宁想了想说道,“在我那里的一位先生曾说过,人与人的悲喜是不相同的。”
嬴政抬头看向她,墨玉般的眸中映着她的影子。眸中的自己眉眼温和,像所有故事中为主角指点迷津的存在。
“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的。”江宁将话题拉偏:“所以世界上一个我。若是王上要是想找第二个我,恐怕上天入地,穷游四海八荒也是寻不到的。”
“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嬴政的眼中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江宁环着手臂,一派恣意:“我说的可是事实,王上若是不信可以找一找嘛。”
“算了,”嬴政移开视线,“有一个便让人头疼了,还是不找了。”
江宁一边收拾食盒,一边撇撇嘴:“说得我好像只会闯祸一样,王上我可伤心了。”
“成蟜的撒泼打诨也是跟你学的吧。”嬴政如此说道。
“王上!”
嬴政站了起来:“今日实在疲惫,中谒者令唱支歌吧。”
江宁看着嬴政心道,好吧好吧,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就唱一支歌吧。窗外月色绵绵,一朵薄云浮在皎月之上,仿佛为明月披上一层薄纱。她想到了楚辞中的云中君,绵软的歌声在宫室内缓缓响起。
一曲毕,江宁看在床榻上的嬴政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托腮:“王上还不睡吗?”
嬴政所答非所问:“没回秦国的时候,母亲也总喜欢哼唱一些小调哄我入睡的。”
江宁顿了顿,想起了那久远的时光。在一切还没有支离破碎前,赵姬会抱着小小的嬴政哼着赵国的小调哄他入睡,那个时候的赵姬是慈爱的,温和的,跟今日的赵姬截然不同。
也许在嬴政的心里怀念的还是那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母亲吧。
“你回去休息吧。”嬴政翻了个身背对她,“明天还要早起。”
江宁知道,这些情绪需要嬴政自己去消化。她无能外力,只能在外面等着对方自己想通。
清晨依旧会准时到来,江宁打着哈欠,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早已工作的仆从们同她热情地打招呼,她带着笑意回应着仆从们。
当稀薄的雾气被阳光去驱散后,江宁也要去上值了。她算了算时间,今日正好是王贲轮值,他大概能送来那天卫队的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