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刘太公一个急转身,生生把准备开溜的刘季给叫住了, 正当他以为老父亲要因为他偷懒而抽他的时候, 刘老公指着他下令:“不许乱跑, 到地头,尿到家里的堆肥里。”
刘季只得继续跟在后面, 捏着鼻子腹诽。
都是什么人想出来的, 屎尿都要收集起来放着, 再往田里撒。他回来干活不假, 可他并不想回来跟屎尿打交道。更别提现在, 跟着满载着猪圈粪土的牛车往田里去。
他只是想尿遁躲开一会,等仲兄把车赶到地头, 粪土倒出来之后,他再回来。这点愿望都被老父拦下了,非得让他把一泡尿撒自家堆的肥里。老父还絮絮叨叨的骂他,说他回家那天路上把屎拉在卢家的田里,没憋一会拉自己家田地,是极大的败家子的行为。听得刘季直翻眼。
都怪阿绾,找他玩儿的时候拿出来说笑,被他阿父听到了。
从去年到今年,他刚做上亭长就在忙这事。据说是东海郡上报到咸阳,咸阳又令各县择地尝试。好死不死的,沛县为了收集粪土,除了官家的牛粪全用上了之外,还要县里百姓每天上交屎尿。他这个泗水亭正是都亭,也分到了任务,天天一早带着求盗和亭父,赶着分来的隶臣去挨家挨户收屎收尿。要不是不必他亲自动手,他简直不想干了。
至于丰邑这里,倒没有让民田这么做,这是萧何干的好事。
正埋怨着,仲兄叫他:“萧吏叫你。”
刘季全然忘了刚还在心里嘀咕萧何给他找事做,快活地拍拍手,几步跳到路上,又拉着萧何走到上风处,这才深吸了口气,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萧家族人众多,萧何也不用下田,这时候回乡作什么?
萧何刚才其实也屏着呼吸,这会儿同样作了个深呼吸,道:“我不放心,回来看看,看看家中和你们学得对不对。”
说着,他取出一叠白纸,纸上字迹端正遒劲,正是他自己抄下来的,将这纸递给刘邦,萧何又道:“我家中已经验过,你去看看你家如何。”
他晓得刘季为人,强调道:“若是弄错了,白误一年收成。”
刘季接过来叹气:“好好好,我去看。”却不动,又问萧何,“这纸,还有堆肥种宿麦的法子,都是东海郡传过来的,你打听到是什么人的主意没有?”
事情肯定是可靠的,但事关天下粮产,去年做了试验,今年也只让各地扩大种植,让农官积累经验,还不曾让农官推动民田去学。但萧何在县中深受县令信重,人脉深厚,早早打听到消息,知道东海郡并无造假,只是各地天时不同,官府确实不敢贸然推行。而堆肥沤肥的法子,也得让农官先熟悉了,才好传授下去。
泗水郡与东海郡相邻,气候差得不远,所以县中吏员其实都嘱咐家里学着做了。萧何也不例外,除了叫自己族人学起来,还教了同乡的刘季。
只是这刘季向来不喜农事,这次却托他打听,新出现的这些踏碓纸张、宿麦堆肥,都是从哪传出来的,什么人想出来的。
萧何虽微感诧异,不过还是答应下来。今天刘季又问起这事,正好他也打听到了。
“都是淮阴县所出。”
“淮阴!”刘邦一下子精神了,盯着萧何,盯得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踏礁等物,是淮阴两名工匠所制,此二人为兄弟,名字我也打听到了,一名石仓,一名石兴。至于宿麦等农事,则是一名韩川的田典所为。”
刘季更精神了,“韩?”他沉吟着。不得不说萧何做事就是让人放心,他托萧何打听,竟然把人名都打听出来,但也正因为打听出来,他才越发不安,“这个韩川,他今年多大?会不会传来传去,名字传错了?”
这个问题把萧何也给问愣住了,好一会才道:“年纪谁能知道,总不过三十左右罢了。名字是不会错的,我看了公文。”
刘季磨了磨牙,跟萧何又说了几句县里的事,这才送走他,陷入了沉思。
他是天命在身的人,做了一世皇帝,虽然多数时间在打仗,但总归一统天下,成万乘之尊,不枉了。原以为一病不起就这么死了,没想到还又有了一世重活。他也没仔细琢磨,无非是再打一遍天下,只记得别跟项羽硬碰,把家人都丢了就好。
本来一切都跟记忆里大差不差,他也没刻意照着记忆的轨迹过日子,朋友随心所欲地处着,亭长的职务也这么做着——始皇帝尚在,他才不想做那出头的椽子——哦,始皇帝尚未称帝,不过就是今年了吧。